他不想让他看到,他们已经走到终点。
半个时辰後,阮云飞穿戴整齐,步到前厅。
“你真的要走?”
回答他的依然是那抹铿锵背影。
“好吧。”阮云飞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走过去,递给他一杯酒。
“喝了它,我成全你,从此以後,我们恩断义绝。”
话音刚落,酒杯就被接了过去,那人一饮而尽,杯子和残酒一起摔落於地。
碎裂声是如此凄迷。
片刻也不挨地,男人大踏步,朝外走去。从山顶直直地走下去,背挺得前所未有地直。
人走後,阮云飞才俯身,他下体重伤未痊,俯身对他来说是极为困难的。只见他捡起来地上的一块碎片,那块碎片,正是男人手触碰过的位置。然後轻轻放进了怀里。
夜,无边的夜,正缓缓降临。
(强强生子) 第九十六章 虐心~
男人走出山洞後,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乱。
本来平稳的身体也开始颤抖,先是细微的,明显压抑着,直到不堪负荷,那不得已的压抑崩裂了,变为剧烈的颤抖,仿佛处於狂风暴雨中,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每一处都失了平衡……
最後男人几乎是跌跌撞撞,根本没看脚下,歇斯底里地逃离着,时不时一个踉跄,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堪比行屍走肉,每一步都是惊险万分,随时都可能摔下山脚……
终於,他停止了奋力的奔走,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般,瘫软地靠在一棵树上。不知何时,夜色已经盖住了整个山头,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在变冷。就像他曾经熊熊燃烧过的心。屡屡夜风拂过,在枝头上茫然地穿梭,所过之处,留下灰烬一样的虚无。这座山就像死了,最後一丝气息也被掐断在浓重的黑暗中,天空被它孤独的投影所淹没……
靠在树干上的男子低垂着头,似乎灵魂在某个瞬间被绝望抽走,连呼吸也变得僵直,每一下都像石头砸入空气,说不出的沈重。他无力地倚在上头,一动不动,但是他的右手,那五根指头却以可怕的姿势扭曲着,紧紧地掐进干枯的树皮里,鲜血从指缝里汩汩而出却毫无知觉,除了红色的似乎还有其他的液体滴进这冷淡的夜色中……
他曾经想过那人辜负自己的各种理由,但都不是以失去亲身骨肉而告终。他能够数出这一生中所有令他难过的事,但都不及这无情的分手来得心疼。日日夜夜都期待着的梦在刹那之间就这麽轻描淡写地碎了,没有一声解释,没有一句歉语,他们相处的这几年都去了何处?是不是早就被绝望吞噬得一干二净?唯有自己被蒙在鼓中?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就像血肉被一点点分离的惨痛,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头来却是一场缠绵的骗局,他不计回报的付出最终换来的竟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连一条伪装的出路都不给他留,阮云飞,你於心何忍?!
忽然一片薄光扫过这深深的黑。
原来是月亮出来了。
它站在高高的,从古至今,从来都在那最远处,那是种对芸芸众生充满怜悯和疏远的高度,不曾靠近过,以变幻无穷戏弄着那些仰视、爱慕着自己的凡人。
而那个人就像是这轮月亮,给他的永远都是井里的倒影。虚幻是唯一的真。只有自己才这麽傻傻地认为,这是份充实的拥有,值得一辈子去呵护。
猛地吐了一大口血,男人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痴痴的。
月光照亮了他脸上交错的泪痕,以及嘴角狰狞的血迹,却也熄灭了他眼里最後一簇火。
他脸上每一块抽搐的肌肉都轮廓分明地裸露着,狼狈和痛苦终於从坚强的废墟里走出,然而他曾经那种柔情满满、怀着幸福的眼神却模糊在这独自舔伤的孤独之中。
这副身体里,曾经如一笔挥毫般苍劲有力的奢望的痕迹,像被淅沥的小雨打湿,逐渐淡去。
这副表情里,曾经有过的发誓永不改变的守望、忠贞以及爱惜,被月色浸成薄薄的一张纸,这张纸上不再有那个人专属的烙印,像是从来没存在过那样毫不留恋地化掉了。
情动,情灭。从此,两不相见。
只听见,从男人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哽咽。
风,停止呻吟。夜,似在倾斜。月,不再流连。
仿佛落幕一般,归云山再度变作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
山洞里,阮俊钦正在给男人梳头。
至从沈擎苍走後,这个活由他接手。
每当这个时候,阮云飞最近不见笑容的脸更显阴森。镜子里和镜子外的,仿佛是两个人。
阮家就像是个不详的印证。很多至亲的人都成了不可追忆的往事。他们之间,就如过去和现实,永不能彼此重叠,永不能互相理解,一旦发生交集,就被视作违背规律而被硬生生地分开或者打散。
阮云飞和沈擎苍就是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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