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仁太后听她言辞粗鄙,不禁皱了眉头,等她想出个名字,自己先吃了一惊,道:“难不成是那个叫文顺的?”齐妃听见文顺的名字,竟委屈得扁着嘴,掉了几滴眼泪出来,她便知道一定没错了。又追问有多久了,惠妃哼了一声:“怕是早出了几个月了。”太后嘴里虽是啧声讶异,可细细想起那文顺的长相来,又觉得这事也没太出情理之外,于是撂了茶碗,道:“一个太监也值得你们两个巴巴的跑了我这儿来哭,做主子的威严都哪儿去了?还用人教吗?这点小事我懒得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只是有一条——我不是命令,是好意劝你们——这几日春宁怕是要生产,谁都不准给我闹出人命,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见着圣颜了。”惠妃大义凛然地说了一通,却没料到得着这样的回答,见太后闭了眼睛,不太爱理人的样子,只得跪了安,拉着齐妃走了。
人都散了,她方才睁开眼。拾起桌上的玉佩低声道:“淳儿你看看,他现在竟然连个太监都要了……他哪点比得上你?你要活着,哪轮到他来坐那个位子!我早就说,你对别人好得太过了,可知人善被人欺这话自古就没有错……”一面说着,不觉把手中那一块蛟绡帕子扯得发了皱。
惠妃在娘家的时候就娇横惯了,别人都是众星捧月似的对她,也压根用不着那些弄权的阴狠手段,年纪又毕竟太小,所以心术上没见得太精明,却只是一味爱逞口舌之快——这点上倒和永承一拍即合——于是隔了几天,便约着三四个妃子一起往崇华殿来了。她一心想人多势众,自己伶牙俐齿,齐妃梨花带雨,再加上几个有些身份的嫔媵敲敲边鼓,软的硬的都有了,真闹起来皇上怎么也抵不住。不料这天偏巧是春宁生产,马侯爵才领了差事去江西,马昭庆不知去哪儿了,遍寻不着,府里没一个能主事的人在。永承一大早就坐立不安,竟换了衣服跟在太医后头悄悄溜出宫去了。惠妃一群人却不知道,只当他须臾就回来的,直直坐了半个多时辰,鼓了一腔的气都泄了,说走又舍不得,只好彼此面面相觑。又担心时候久了自己妆花,永承看见不喜欢……如此等到申时,殿里当值的太监都换了一拨。惠妃一抬眼,正看见文顺从外头呵着手走进来,脸上冻得桃儿一样,倒像擦了胭脂,那一股残火便“腾
”地蹿了上去,尖声叫道:“来人!”
文顺刚上值,不明就里,看见好几位妃子齐齐地凑在这儿,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听见她叫人,只得进去问了一句“惠妃娘娘要什么”。惠妃“哟”了一声,拿腔拿调地道:“我们哪儿敢要什么啊!皇上不在,这崇华殿就属文顺公公说话算数儿了,文公公连口热茶也不给我们喝,我们还能要什么?”齐妃几个却是只听过文顺的名字,从没见过人的,这一下全都抬了头,眼睛里那鄙夷的神色便全露出来了。文顺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听惠妃的话头,怕是那事儿风声漏了——虽说早知道纸包不住火,可他也从没想过真的被人知道了怎么办——只得装着傻,把冷茶撤换了新的来。
文顺给她们挨个奉茶,就颇费了些时候,这当口惠妃却没闲着。她只是在文顺去她那儿传话的时候看过他几眼,那时候风言风语的还没传到她耳朵里,她也就没留意,这会儿得了机会,便狠狠地倒竖着一双细弯弯的眉毛,用眼神剜着他,把他前前后后看了个遍。她就是想不通,如果是个有姿色的宫女倒也罢了,却偏偏是个太监……每每想到这儿,她便慌乱地止住了思绪,仿佛再想下去就要被什么东西玷污了似的。惠妃坐在窗下的圈椅上,逐个在齐妃等人脸上瞧着,说:“各位姐姐,咱们今天要是真见不着皇上,有什么话就让文公公代传也是一样。文公公,你说是不是?”文顺心里只想着今天千万不能被挑出半点错来,这句话竟是怎么答都不对的。惠妃又笑道:“我最近听说,有些个奴才不知道安分守己,居然自荐枕席以求恩宠,文公公离皇上近,这事你听说了没有?”文顺听着这话刺耳,无疑是冲着自己来的,低声答道:“奴才不晓得。”
惠妃冷笑道:“不晓得?不晓得反倒好了,不像我们,赶着这年节上头协助太后筹备礼乐,就够糟心的了,还背负着规劝皇上言行的责任。说得难听点儿,你们这些奴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传了出去,没脸的还是皇上跟太后。不过嘛——”说着又转向齐妃,用帕子掩着嘴笑道:“我一向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姐姐们也别怪我。皇上的性情我最了解,我多少年也没听说他有过这种事儿,你们倒是说说,这人究竟是用什么不知羞耻的招数引诱了主子,才得了雨露?我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说着两颊一飞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众人脸上转。齐妃听着她话说得露骨,不禁有些坐不住,喉咙里“吭吭”地咳了两声。另有一个妃子应着她笑起来,道:“这话我也纳闷,不过也真是难为他,虽说缺了样东西,却还
能换个法子用——也不知道用着是什么感觉。”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在文顺耳中,就好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被剥光了似的,一阵羞耻从脚底直冲到头顶,连耳骨都突突地烫了起来,方才还冷得发抖,现在竟是热得站不住。他只装没听见,低着头去木槅扇门边上立着,一声都不吭。惠妃几个又指桑骂槐地讥讽了半天,却没见正主儿出来回一句嘴,自己唱独角戏似的,反倒显得她可悲。借着那一股火气,就把茶碗往地上狠命一掼,“蹭”地站起来,厉声叱道:“我这儿是跟死人说话呢嘛?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文顺早提防着她不顺心要摔东西,便应着那“呛啷”一声屈膝跪下了。惠妃见他不敢吭声,更耍得性起,抢了齐妃的茶碗连汤带水的就朝他扔。齐妃来不及拦,只“嗳哟”了一声,文顺已经被泼了一脸的热茶,杯子打在额角上,滚在青砖上碎成三块。惠妃一眼看见炕桌上有架玉石琢了梨树样子的屏风,正要搬起来再砸,却被齐妃抓住了手,道:“妹妹,你别太生气,再气也犯不着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发火嘛。”惠妃顿时圆睁双目,瞪着她道:“不相干?怎么不相干了?你是装傻还是怕事?你要觉得他不相干,怎么不拿这话上太后面前说去呀?”齐妃连忙跨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明知道又能怎么着?在这地方,难道咱们还真做出点什么来吗?”
她把“这地方”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讲得惠妃也愣住了。不管怎么说,文顺是崇华殿的人,要处置必须先经过皇上,眼下骂上几句,无凭无据的也就算了,若是当真背着永承闯到他寝宫里,罚起他的人来,竟是大不敬了。恰巧这时候齐妃派出去打听永承行踪的宫女回来,报说出宫了,齐妃便打圆场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明天再来向皇上请安吧。”一面从惠妃手里夺过屏风丢在桌上,拉着她走了。等人都散了,文顺长嘘了一口气,这时才敢抬手,拿袖子把脸上的水带茶叶末擦干了,又爬在地上收拾了碎茶碗。衣袍前襟一大片的湿,青砖下边寒凉的地气渗透了裤子,两个膝盖僵得发麻,他身上还是一阵阵地燥着,好像领口被塞了个暖炉,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惠妃那几句话散不掉地在他耳朵里嗡嗡地响。自荐枕席,不知羞耻……她说得却是一点错都没有。
晚上永承才回来,春宁此时已经生产了,是个男婴,马侯爵一家兴兴头头的,永承脸上却不见得比平日温和。他一向脾气大得很,别人也不敢随便问。听见外头敲二更鼓,文顺便掩上中衣下了床,他光着脚踩在毯子上,暖阁地下
有火道,烧着热热的炭柴,倒也不觉得凉。
他才一起来,身后就问:“外头这么冷,你又去做什么?”文顺低声道:“奴才给您拿茶来。”永承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说:“不要茶,你把那桌上的酒拿过来。”文顺站在床边,替他把一只犀角杯斟满,永承侧身支起来喝了,把胳膊撑在头上,朝他衣襟里看个不停。文顺红着脸,从地上捡起棉袍子,被子里却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腿,一脚把衣裳蹬掉了,永承扯着手腕把他拽过去,文顺“哎呀”惊呼了一声,跪倒在床上,杯子掉在地上转了几个圈。一双冰凉的手摸摸索索地重新解了他的衣扣,也不管他嘶气咬牙,只顾按在他身上暖着。待永承的手热了,他才慢吞吞地把蜷成一团的身子放松下来,脸朝外卧着,忽然说道:“这样下去简直不得了了。”永承仍是懒洋洋的,若有所思,压根没听他,静了片刻才问:“你说什么不得了?”
文顺咬着嘴唇,小声说:“万一给人知道,奴才可就连死都得不着全尸了。”永承嗤笑道:“你原本也没个全乎的身子,还说什么全尸。”文顺今天几次三番的受辱,此时听见这话,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摔了门出去——想想还是不敢,咬着牙道:“就真有挫骨扬灰的那一天,也必定是没人替奴才说一句话的。”永承听了心里不悦,扳着他的肩,重重地将他压翻过来,道:“好端端的偏要犯忌讳,你想死,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这话在文顺听着,就像是突然被捅了一刀似的,胸口里一阵阵地抽痛起来。他明知道皇上只当他是个泄欲的工具,可好歹这么长时间了,总以为可以“日久生情”,现在听他言语之间半点情分都没有,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他垂下眼皮,盯着黄缎被面上横横竖竖的纹路,喃喃地道:“那若是后宫的娘娘们想要奴才死,您是不是也愿意亲手捧了奴才的脑袋送过去?”
永承突然“呼啦”掀了被子坐起来,狠狠地踹了文顺一脚,几乎将他踢到地上。永承怒不可遏地喝道:“贱骨头奴才!朕不过给了你几天好脸色,你还矜贵起来了!这话可是在问着朕,到底是要妃子们高兴,还是要让你好过?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活得腻烦了是不是?”
文顺早就下了床,在脚凳旁边跪下了,永承在上头火冒三丈地骂,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恐慌。他心里像有条绳子紧紧地勒牢了似的,时间一长,就没了知觉,刺辣辣地发麻。他觉不出悲喜,只是一字一句地用力听着,每个字都像抽了他一鞭,没见血,却疼得
比刀割还厉害。他只穿了一件中衣,只跪在外边一会儿,就灌了风,凉飕飕地贴在身上,打起冷战来。永承骂够了,他才凄凄然说道:“一样的伺候床第之欢,偏偏要分个贵贱出来……奴才原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天太平日子,皇上却非逼着奴才往火坑里跳。”永承气得只有点头,道:“好!好!!正是朕逼着你了!你说,你再说,你就尽管这么口无遮拦的,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朕噎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文顺听到这儿,也顾不得规矩礼数了——眼看着这事要闹大,他还怕什么——大着胆子颤声叫道:“反正横竖不过是个死罢了!天大的事都捅出去了,这时候不说,还有得说么?”永承惊了一惊,连忙追问原委。文顺也没想替她们遮掩,就把惠妃齐妃等人没一副好脸的情形说了两句。他真想把惠妃的话一字不漏地倒出来,让永承知道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可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那些针刺一样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打了自己一顿耳刮子似的,残酷而悲怆。
永承没料到是惠妃先出头了,他当初只想向太后示威,压根没想到这事会引得妃子们兴师动众的来闹。这些日子他暗中看着文顺的举动,已经没了疑心,虽说一个奴才算不得什么,可要真为了讨好惠妃就把文顺丢给她们随着性子折磨,这事他却未必肯做。窗格子“喀喀”地微响了两声,刘荣贴着窗根,试探地问:“皇上可要人进去伺候?”没等他说完,永承就没好气地喊:“滚远点!”窸窸嗦嗦的脚步声小了,他盘腿坐在床沿上,在床头晃动不停的烛灯里,文顺的睫毛低垂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胸膛在半掩的中衣里露出来,隐隐约约有几道浅褐色的长痕,大概是小时候挨打留下的伤。永承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文顺的,也许只是喜欢他承欢时屈意俯就,勉强着讨自己欢心,只是在对他呼来喝去、动辄打骂的过程中得到了快感。可似乎又不只是这样。这皇宫里有谁不是卑躬屈膝地对他呢?不管怎么说,文顺和别人就是有那么点微妙的不同。所以他对他,应该也是和对别人不同的。
文顺默默地穿好衣服回了房,暖阁忽然空下来,酒杯还在脚凳旁歪着。门扇一开一合的当口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气,永承突然觉得后背发毛,像有只虫顺着脊骨飞快地爬上来似的,连忙拉起棉被躺倒了。床铺也是一片的冰凉,他卧在刚才文顺睡着的地方,尽力地仰起头,从纸罩子底下吹熄了蜡烛。他心里忽然跳出很多事……明天是已故的皇子淳的祭日,春
宁为马家生了儿子,他一直偏宠的惠妃闹了脾气,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心思才能解决这个麻烦……黑漆漆的暖阁里鸦雀无声,隔着一堵墙倒有二十几个人在廊下等着伺候,他们都是一起的,唯独孤立出他一个,有那么多人团团地围着他,唯唯诺诺地等他发话,他反而感到寥无生气的孤独。
☆、未止记-07
作者有话要说:我了个去,就这么隐讳的段子还不道德,我要如何是好呢尼玛!!!!!
又过了半个月就是新年,宫里照旧例添了很多鲜艳的布置,讨个喜庆吉利。宫女们也难得地统一换了红色的衣裳。宫里轻易是不许穿红着绿,描眉画眼的,正月是她们仅有的可以大胆打扮的时候。太后因为先皇子淳的祭期还没过,脸上一直阴着,比往常还要难伺候,赵开福想借着过年把丧气冲淡点,就在延寿宫里挂了很多红纸糊的灯笼。太后倒也没说什么。
没过十五,春宁便进宫了。之前她还在月子里,不适合走动,现在调养得好了点,也不管别人劝她说产妇见不得风,坚持着往延寿宫去了。她抱了还没足月的儿子一起来,在端仁太后心里,这便是整一个月里最令她宽慰的喜事,虽然隔了一辈,但她抱着那个厚厚的棉包,简直像是自己又经历了一次十月分娩一样,眼里止不住的爱怜。赞了一遍那孩子眉眼像春宁,生得实在精致,将来一定一表人才。她送了长生锁、龙凤镯和金锞子等东西做见面礼,亲手给孩子带在身上,又把早就从南方挑来的两个奶娘指给他。那一阵子南方很多年轻女人到西京城里来做奶娘,她们身体健壮,奶水也充足。
春宁无从知道自己在襁褓里是不是也曾得着过这样的优待,可懂事之后她母亲是如何对她的,她不是傻子。孩子从棉包里伸出一截嫩笋似的浑圆的手臂,茫然地拉扯着太后颈上垂的朝珠,握在手里,一颗就盈满了手掌。他玩了一会就腻了,又赌气似的把那珠子哗啦往前一扔,“啊啊”地叫起来,端仁太后摇头笑着,把他的手重新塞进被里,亲了又亲。春宁在旁边呆呆地看,她的母亲和她的儿子,两个从未邂逅过的人,像是隔离了她的存在一般融成一体。她感到一些被排斥了的受伤,仿佛自己坐在这里的意义仅仅是个信差,为了要把这孩子带给她母亲。她甚至嫉妒起那个从她腹中脱出落地、又惊人般变大的肉体。
然而她又觉得庆幸——这连环套般的三个人,她毋庸置疑地占据了中心的位置。就算只有一点也好,她能够因为他而得到她母亲更多的瞩目和关怀,仅凭这一条就可以让她爱起这个儿子。更何况,他曾仰仗过她的身体生存。她触碰得到他在她肚腹中弯腰和转身。
春宁把孩子留在延寿宫陪着太后,自己就抽身到永承那里去。永承刚才没来见她。许是怕见端仁太后拉着脸没好气,最近更是连例行往延寿宫的请安也有一搭无一搭的减了,原本可以凑成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的聚会,却总是连装样子都不肯,她只好自己往暖阁里来。木隔扇紧紧地掩着,大约是怕跑了屋里的热气。她在外间看见
个熟悉的人,垂着手侍立在门口,见她进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刻堆起笑,跪下请了安,喜吟吟地说:“外头可冷着呢,长公主先进里间暖暖,热茶水早给您备下了。”春宁止住了他要去推隔扇的手,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她喉头原本应该是千言万语蜂拥而至,来的路上也想着,有无数的酸涩苦闷要说给他听,到这时却一声都不愿意出。她是打算亲口问问他的,可现在却突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她一看见他,就莫名地觉得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她不愿意从他的嘴里听见那样的回答。春宁轻轻咳了一声,道:“你暂且去别处,我和皇上有要紧的话说。”文顺走得远了,她又遣散了跟自己来的宫女,才进了暖阁。永承才用了午膳,仰在榻上打盹,炕桌上熏着一炉沉速香片。她在屋子当中站了一会儿,后颈和胸口竟然都热得发出汗来,紧紧地贴着月白绫的中衣,呼吸时随着身体的起伏洇出湿热的水汽,夹杂着胭脂、汗、香囊……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的味儿。
她在炕桌另一侧的榻上坐下,细细地看着永承的睡脸,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似的。永承睡得不实,迷迷糊糊觉得有人进来,睁眼见是春宁,便一骨碌坐起来,笑道:“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你该叫朕起来的。”春宁抿着嘴笑了笑。永承又道:“月子里原本应该好好休养,谁知道你时候巧。回头朕再多找点益气补血的药材给你。”春宁“嗐”了一声,道:“我倒巴不得早点出来。一层层衣服缠得石雕似的,不给见人不给碰水,每天屋子封得密不透光,丫鬟走动了带一点风也要骂她们存心害人,我最烦他们大惊小怪那样。”桌上放着一只娇黄釉的莲纹大盘,永承往里面寻水果,看来看去只有柚子,性寒的东西不适合产妇,便去找热的,忽然发现连茶也没有,就要骂人。春宁连忙拦住了,道:“皇上不用喊了,他们都被我支出去了。”永承诧异地看着她,猜她有话要说,便坐在她身边等着她。春宁皱着眉头,想着那话竟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只得硬着头皮说:“我虽然人不在宫中,但这边大大小小的事还是听了一些。方才我也在外头看见文顺……”
永承突然抬起头,眼里露出骇人的敌意来。她吃了一惊,连忙收住了话头,永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这话可是太后教你来说的?”春宁“咦”一声笑着,反问他:“原来母后早知道了?亏我还替……替你担心,怕她借这由子在宗亲面前说三道四。”见春宁并没有和太后站在一边,永承脸上才缓和下来。春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永承那一瞬间流出的敌意是因为她母亲,而不是
因为文顺。她心里总还是不希望在这件事上和他微妙地对立起来,否则总像她在生气似的,连带着也把她从未对人说过、也不曾走漏过的秘密给泄露了。
可她虽然明知道自己一定不想听见他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究竟是什么缘由。永承嘟着嘴想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笑道:“朕也不过是玩玩。第一次只是心血来潮,就强迫——倒也不该这么说,反正还不是朕要他怎样,他就得怎样——谁知道后来入了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吃吃地笑着,露出讲隐晦下流的笑话时惯有的涎皮赖脸的样子来。春宁登时震惊得说不出话,如果她手里有杯茶,她真想泼他一头一脸,就算浇不灭他,也算是出了她心头上咽不下的那口气。没进宫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坏的情况,就是马昭庆一脸不齿地在饭桌上说出来的那样,是文顺为了圣宠而用尽解数勾引他——这一两个月来她几乎已经要说服自己认为这就是事实了。可她万没想到,永承毫不在意的一句“玩玩”,就毁了她年幼时的憧憬。如果永承是真的喜欢他,哪怕像马昭庆那样,迷着祁云班的花旦余湘兰——迷到在外头光明正大置了房产养起来,连她生产那天都没回家看一眼——她也觉得他们是干干净净的……可偏偏是这样。春宁愣了半晌,方才道:“我一直以为湛哥是因为小时候的事耿耿于怀。”永承拣了块柚子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小时候?什么事?”
她便从那年他们兄妹常常偷跑出去玩耍的事说起。说到永承是如何爬上了广元殿的墙头,看那少年练剑出了神。她并没亲眼瞧见,所以她第二天背着人,连永承也背着,自己跑了去,想看那道墙里面到底是什么。她就是这样看见了文顺。春宁立刻央求她的嫡兄淳把文顺调进长禧宫。那年皇子淳十八岁,早就出宫自立宅院了,因为是嫡长子,朝中已经有大臣联名上书奏请册立储君。先皇虽然对他并没有特别的宠爱,但因为他只看得见朱砂丹丸和道冠木剑,对别的哪个皇子也没见得什么宠爱,这事就几乎要坐准了。春宁那时已经懂得,她得不到母亲的青睐,就要什么没什么,于是她无法做到的,就去撺掇皇子淳替她出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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