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州道:“是有这层意思。”转瞬又道:“不过,郭仁等并非宁王为劫船案派出的唯一一拨人,另一拨更重要的正在扬州查探,高邮这里并非风暴中心,你离开一段时间倒也无甚大碍。”
他慨叹一声,继续道:“扬州知府和我是同年考中的进士,是以关系不错,一直有书信往来,最近得知他那里已是乌烟瘴气,比起我这里,被宁王手下迫得要惨得多了。”
黄芩想了想,道:“想来,可能是宁王担心财物已被贼人运去了下游扬州,而把重点放在了那里。”
虽然他心里早已认定被劫财物即便不在高邮州内,也在高邮周边,未及运走,但时至今日仍无更多消息,宁王有此一想也不为过。可他只微微一哂,并未将心底想法全盘脱出。反正,这也原非徐知州关心之事。
徐知州点了点头,笑道:“况且,这是五年来,你第一次主动要求上京,我怎能不放你走?”
黄芩施礼道:“大人请放心,离开之前,属下定会向其他捕头交代清楚,虽无万全之策,也有权宜之计,可暂保州内百姓安稳。”
徐知州笑道:“你是高邮的福星,这些,不肖你说,我也知道你会做的。民安则天下安,百姓安稳了,江湖人怎么闹腾,也动不了州里的根基。“他轻叹一声,面露欣慰之色,继续道:“山东一带,民不聊生,匪患刚平,其余各地都有白莲教的余孽横行,秘密结社者甚众。偏我这高邮境内,还算安居乐业,倒似是块小小的乐土了。”
转眼,他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想何时出发,全凭你自己作主。”
黄芩得命退出,又找到邓大庆等一班捕快,仔细交代了一番。
当他迈出衙门时,已是月上树梢头。他望了眼天空中清晰可见的北斗七星,而后大步流星直往“迎来送往”的方向而去。
在那里,他必须稳住一个迄今为止也没能摸出底细之人,方能安心上路。
那个人就是韩若壁。
关于韩若壁,黄芩虽不知其底细,但瞧他先跟踪自己,后夜闯义庄验尸,接下来驾舟下樊良湖,入水寨结识雷铉等等行为举动,看似随意,却又极蓄意,论才智,当可称得上‘深不可测’四字;而在“分金寨“时,他又曾一剑接下自己那一尺。那一尺,只有黄芩自己知道,的确是毫无保留,全力施为的,由此可推知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象韩若壁这样智计、武功均堪称一流的人物,一旦生出谋图不诡,掀起风云的念头,那么,发动之时,必然铺天盖地,令人无力挽回。眼下这些江湖人中,也只有他能让黄芩时刻感觉到危险。正因顾忌这一点,黄芩才会独独盯住他一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形中已被定性为‘危险’的人物,每当黄芩欲理智地去思考其人其事时,又会同时生出一丝纠缠不清的异样情怀,扣动心弦,令他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
‘多情’才易被别人挑动情愫,‘多情’才会因一份若有若无的挑动,心起涟漪。多情之人一旦动情,则身陷万劫而不复。至于那挑起情愫的,却大多是没心没肺的无情人。
这正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黄芩从未觉得自己多情,但韩若壁的那份半真半假、似有似无的情挑,却着实撼动了他的冷静。
。
对这人,他想不动心,却未必能不动心;
对二人间的微妙关系,他想一刀两断,却未必能断得干干净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黄芩推开了“妙不可言”的房门。
烛光闪动之下,韩若壁正笑嘻嘻地坐在桌前,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道:“回来了?”听他的口气,好像等到了一位老朋友。
黄芩也不回应,关了门,坐在他对面,只道:“明日,我便要离开高邮。”
韩若壁道:“为何?”
黄芩道:“上京。”
韩若壁眼珠转了几转,笑道:“眼下这情形,你怎舍得离开?”
黄芩道:“为何舍不得?”
韩若壁笑道:“碰上宁王这案子,有人极晦气,有人却极运气。能力差的自是晦气,只有挨骂受压的份。而能力强的,则是运气,试想,若能查出一星半点劫船案的线索,又或是抓到个把北斗会的贼人,不但受人瞩目,更受宁王抬举,之后势必官运横通,节节高升。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象黄捕头如此有能力的公人,又怎舍得抽身离开?”
黄芩沉声道:“上京也为查案,只不过是另一桩罢了。”
韩若壁奇道:“什么案子能比宁王的劫船案还重要?”
黄芩肯定道:“林有贵家的灭门案。”
韩若壁伸手按上黄芩额头,佯作吃惊道:“黄捕头莫不是发烧了?林有贵家的案子只能算是小案,怎能和宁王的案子相提并论?”
黄芩神色不变,由着他作戏,也不避开。
顷刻,韩若壁收回手去,摇了摇头。
黄芩这才道:“在我眼里,宁王的案子不值一提。”
韩若壁有些遗憾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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