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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江彬也大感兴奋起来,但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打断江紫台的话头。

听江紫台说完之后,江彬故意皱眉沉思了片刻,才道:“这桩生意看起来的确利益巨大,你觉得可行吗?如果我们这么做,会有哪些风险?”

知道义父是在考量自己,江紫台谨慎地思前想后了好一阵,道:“应该可行。至于风险,在孩儿看来,至少目前好像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

江彬的脸色一沉,道:“没有风险的迹象?天下间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江紫台怔了怔,道:“孩儿愿听义父教诲。”

江彬道:“要知道,如果有一件事,你觉得没有风险,却明显有着极大的回报,那么你就绝对不要去做,因为要么那是别人在耍你,要么就是你对这件事还不够了解!去做一件不够了解的事,那是白手起家闯事业时才干的,富贵险中求嘛。但是,在你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的时候,就一定要分分清楚哪些事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是不能做的。”冷笑了一声,他又道:“就像倒卖军器给瓦剌人这件事,钱宁也一定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才会参与其中的,可实际上又如何?”

江紫台紧皱起眉头,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这笔买卖虽然违背了海禁之令,可海禁之令毕竟比不上倒卖军器之类的事那么敏感,所以感觉不该有什么大麻烦才是。”

江彬的眼色冷了下来,道:“这件事,其他的都好办,只有一点,宋素卿也好,‘五龙船’也罢,包括他们身后的倭人、红毛子,这些人,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群海盗,没有一个善茬儿。”

江紫台道:“的确如此。不过,只要有钱赚,他们还是很好对付的。”

江彬道:“钱方面不出事,不代表别的方面不出事。我担心,他们之间一旦起了什么纠纷,就会引发刀兵之祸,如果仅仅是私斗火并,杀伤一些人,也就罢了,可万一他们凶性大发,或者酒后闹事,做出像掳掠女子、杀伤平民这等容易激起匪患民变的祸事,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他说完,江紫台额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惶恐道:“孩儿......孩儿思虑不周,没料到这一层。”

伸手摁了摁额角,江彬道:“广东按察使汪鋐是我们的人,此人骁勇善战,有他在那里坐镇,谅红毛子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但是,倭人这边,唉......我缺少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啊。如果倭人这边出了什么乱子,将会很难处理。”

江紫台犹豫道:“那,照义父的意思,我们到底该不该掺合进这桩买卖里呢?”

撇了一下嘴,江彬阴笑了两声,道:“不忙,先合作几次瞧瞧看吧,如果确实如姓宋的所说,有那么大的利益,我想,我应该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到浙江、福建那里去坐镇才好。”

说到此处,江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可恨兵部尚书王琼,这个老贼整日里于我作对,此前,我数次想安排一些得力的将领到各地军中任职,都被他一一否决了。哼,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拔去他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第49回:北归高邮怎知危机四伏,饭馆听书怒闻贼道弄鬼

江紫台道:“义父忠勇盖世、谋略超人,敢同义父作对之人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转而,他又扯过话头道:“接下来,义父打算怎么处置假黄芩一事?”

看来,他对这件事较为关心。

江彬微微一笑,语义不详道:“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即可,只要我一句话,这种小事哪还用得着我去处置?”

紧接着,他又挥了挥衣袖,连着‘啧啧’了几声,道:“只是,未免有些可惜。”

江紫台点头,口是心非道:“他的能耐的确不小,不能为义父所用确是可惜了。”

江彬的眼光一转,面上飘过一片暧昧之色,道:“若非突然间冒出这件事,我真是打算好好地‘用’一‘用’他的。”

感觉江彬说‘用’这个字时的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江紫台微愣了一下,接茬道:“莫非义父原本已计划重用此人?”

江彬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对于不想听的话,江彬的这种无视已经是最善意的了。

江紫台当即不敢再问了。

此时,江彬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书房,那里有一个只有他才能打开的橱柜,真、假黄芩的两张指模印就存放在这个橱柜的某层暗格抽屉里。同时,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黄芩的那张无论何时都俊朗、坚定、冰冷的脸。

那张脸,在阅人无数的江彬看来并不见得有多出众,但就是能令他念念不忘。此前,每当他把相中的猎物带进‘观鱼阁’内的卧房里肆意玩乐,却仍觉无法尽兴时,脑子里就会出现‘黄芩’的那张脸。随之,江彬的心里立时如同长了毛一般奇痒难耐,这种难耐的感觉又会驱使他把绑在木驴上、被喂了□的猎物假想成‘黄芩’。这是可以将他的档下已经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的最有效的方法了。心底里,他是多么希望看到‘黄捕头’的那张冰凉的脸和骑在木驴上的猎物一样哭得挂满泪水,同时却又笑得疯颠狂浪啊。

一时间,江彬突然感觉到一阵懊恼。

他懊恼的并非是不能再利用那个冒牌的高邮捕快替自己办事,而是突然觉得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想在那张脸上看到的一切了。他本想逼假冒的黄芩乖乖就范,跪在他面前向他讨饶,任他肆意枉为,直至被他亲手摧毁。可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手,江彬深知,只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抢在别人之前,主动把刺杀皇上的杀手--‘黄芩’抛出去,才能令自己在这件事上无懈可击,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们在得知此事后,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却没借口向他伸爪子。但是,如果他这么做了,先前抓在手里的、‘黄芩’的把柄就再没有任何价值了。另外,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一旦把‘黄芩’抛出去,‘黄芩’就等于是个死人了,而他也再不可能等到那个他想了很久的机会了。

是为了私下里挥之不去的龌蹉欲望冒一点儿风险,暂时将此事先压着,待得偿所愿后再把‘黄芩’抛出去?毕竟眼下远没到弃卒保帅的地步,除了江紫台和宋素卿,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还是保险起见,尽快把那个烫手的山芋扔到烤炉里?

对于江彬而言,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他虽然常有为了欲望为非作歹的时候,但到了利害相关的重要关头,从来不会用下半身思考,更不会被欲望冲昏头脑,因为,他的欲望不是掌控者,他才是掌控者。何况,到这刻,对于能否凭借手上的把柄逼‘黄芩’就范一事,江彬已变得极其没有把握了,毕竟,这个‘黄芩’和原先估计的又有所不同了,不仅冒用了捕快的身份,甚至曾经只身进宫行刺过皇上,危险等级大副度攀升,虽说这样一来,对江彬的吸引力反而更大,但想按原计划达到目的的可能性也骤然降低了许多。

念达此处,江彬左颊上的肌肉颤了颤,带动那块瘤疤也抖动了一下,道:“如有可能,我要亲自审一审他。刑部那里,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江紫台道:“意图刺杀皇上是天大的重罪,理应交由大理寺审理,刑部是负责审理普通案件和审批地方送审案件的,恐怕插不上手吧。”

江彬道:“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是没有三司会审的可能。”

江紫台摇头道:“‘爆裂青钱’只是个江湖客,而且案子又是多年前压下的,案情也没什么复杂、曲折的,应该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以我看,不太可能让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会审。”偷空瞄了眼江彬的脸色,他又道:“其实,哪用得着审,直接判死罪就成了。还好他是个孤儿,没有亲属,否则,哼哼,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江彬忽然手摸着疤瘤,呵呵呵地笑出声来,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开心的事才笑的。其实不然,有时,他的脑子里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时,也会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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