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中无聊,日月又长,水天然只得读婆婆送她的《心经》打发时间,不经意间读得心中宁贴,干脆从婆婆那儿,借来许多佛册变文,知道了不少禅宗典故、经文释义。
那天晚上,恰逢十五,窗外明月郎照,屋内一片银辉。水天然已经上床面向里睡下,燕子丹照例做功课,正趺坐得昏昏欲睡,水天然翻转身子,面向燕子丹睁开眼,幽幽地开口说:“你这样虔诚向佛,就给我诵读一遍《心经》吧,这月光照得我心内不能平静。”燕子丹怔住,不知怎样回答她。水天然等了一会儿,问:“你不是睡了吧?”燕子丹只得说:“没睡。”水天然:“那就给我诵一遍《心经》吧,我睡不着。”燕子丹又不说话了。水天然说:“你要是真的在每晚默诵《心经》,早就把《心经》烂熟于心了。我给你起个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水天然停下经文,等候燕子丹接着念下去。燕子丹仍然一言不发,在卧榻上窘得无地自容,身子再坐不住,左扭右支的,连带着卧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水天然换个姿势,脸向上平直了身子躺在床上,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说:“《心经》一共二百六十字,是佛教中字数最少的一部经典著作,是渡众生出苦的慈航,为大乘佛教出家及在家佛教徒,日常背诵的佛经,凡是虔诚的佛教徒,都会背诵,你夜夜做功课,怎么能不会背诵《心经》?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天,你根本不是在默诵佛经,你是在逃避我。你想听完整的《心经》吗?反正夜长无事,我有的是时间背诵给你听。”燕子丹再坐不住,只觉心里火烧得难受,从卧榻上下来,去倒凉茶喝。半壶茶水进肚,顿感凉浸肺腑,心里才清澈了些。
水天然平静地说:“茶凉,看喝坏了肚子。你每晚在那枯坐,又不会念经,也够难受的,不如让我把《心经》念给你听: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水天然诵经的声音平缓柔和,经文毫不涩滞,句读无一处错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燕子丹羞愧惊异得目瞪口呆,羞愧被水天然识破每天晚上的装模作样,惊异讨厌佛经的水天然,怎么对《心经》这样倒背如流。
水天然背完《心经》,停了一歇。燕子丹依然是那副打死不说一句话的样子。水天然失望至骨髓,自怨自艾地呼出一口气,向燕子丹说:“今晚的功课结束了,你也该睡觉了。”燕子丹突然说出《心经》中的一句:“远离颠倒梦想。”水天然一怔,身心像有凉水浸过,默默地翻身向里,给燕子丹挪出睡觉的地方。燕子丹慢慢地坐到床边上,好像睡觉这个动作,绝不能一气呵成,必得分成几个步骤慢慢完成。他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才脱鞋上到床上,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才把身子平放下。过了半晌,他用很小的声音跟水天然说:“我一直有件事想告诉你。”水天然没反应,他吞吞吐吐地继续说下去:“你睡了吗?那就以后再告诉你。”水天然说:“不如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都是在你睡着后才睡的。你想好了要告诉我吗?”燕子丹有点慌乱:“没想好,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水天然自忖时候不到,不能催逼太紧,叹口气说:“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吧,我是很有耐心的,不管问题出在哪儿,我想总会有办法解决。”话一说完,水天然就想反悔,燕子丹就要不打自招了,她怎么倒害怕知道真相了?唉,她凭直觉在害怕着那个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乃们希望两只有爱爱呢,还是就此柏拉图下去,表表态嘛,偶也好顺应民意。
☆、情困发为白(二)
水天然除了密切关注着燕子丹的一举一动,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燕云林。燕云林看起来平静得像一泓死水,可总会在某一不为人注意的时刻,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看到水天然时,这种无奈和权宜的神情,在背过去脸的一瞬,尤其明显。有一次,水天然甚至听到燕云林跟燕子丹说:“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你究竟想怎么样?”水天然强烈地感到,在燕家有一个惊人的秘密,而燕子丹就是这秘密的核心人物。
燕子丹很爱惜自己的头发,三四天就要用皂角膏洗一次。那天下午,燕子丹在院子里洗头发,涂上皂角膏后,揉搓出满头白沫,因被白沫刺得睁不开眼睛,一声紧一声地叫侍女拿水来冲洗。恰好水天然走来,从侍女手接过温水盥器,亲自给燕子丹倒水冲洗头发。
温水冲洗去皂沫,燕子丹的头顶上,隐约可见刺青图案。水天然大是奇怪,停下冲洗,用手分开燕子丹的头发,细看那奇怪的刺青。燕子丹平日长发覆顶,外人根本想不到他头上会有刺青。那是一朵拙劣的莲花图案,像是草草刺上去的。水天然心里猛地一震,想起青莲道乌龙点汪青全家天灯的骇闻。
燕子丹紧闭着眼睛催促:“怎么不倒水了?快把这些烦人的沫沫冲洗掉。”水天然走神失手地给燕子丹倒水,注下的水,顺着燕子丹的脖颈淌进衣领里。燕子丹生气了,伸手推开水天然:“你这是给我洗头吗?简直是在给我洗澡。”一旁的侍女,忙把干净的毛巾递给燕子丹,燕子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睁开眼见是水天然愣在一边,手里还拿着盥器:“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水天然勉强笑笑:“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看这丫头被你支使得团团转,过来帮一把,倒帮出不是来了。”燕子丹忙说:“我哪是对你发脾气,你误会我了。”
水天然支开侍女,紧张地问燕子丹:“你头上的刺青怎么回事?”燕子丹有点慌乱:“什么刺青?”水天然肯定地说:“我看到了,那是一个莲花图案。十八年前,青莲道的乌龙,把湘西三陵县的知县汪青全家点了天灯,唯独汪青五岁的小女儿被人救走,你今年不正是二十三岁吗?”燕子丹吃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怀疑我是汪青的小女儿?湘西离山东距离遥远,我决不可能是汪青家的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还真能扯到一块儿。”
燕子丹越是极力否认,水天然的脸色越是难看,一张吹弹得破的娇嫩脸子,青了白白了青地变化着,她很害怕去证实自己这个疯狂的猜测,如果她的猜测对了,燕子丹也就是个女人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平府城的人,还不惊奇得掉了下巴?水督军的颜面还不丢尽?她水天然又情何以堪?想到这儿,水天然委屈得泪水盈眶,爱恨交加地向燕子丹说:“你跟我进来说话。”说完扭身回房。
燕子丹惊怔彷徨了一阵子,不得已走进他们的房间。燕子丹一进去,候在门口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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