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
正当李煜又惊又惧,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疾呼他的名字。他以为自己的酒劲上来,有了幻听。但是那人的声音,他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听错。
周围喧闹的嘈杂的嚣张的车马声叫卖声吆喝声,在他的脑海里变得荒芜而寂静,仿佛世界上只有一种声音,那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曾经以为,偌大的东京夜市,他只是尘世中渺小的一粒芥子,在苍茫人海中被遗弃,被淹没。他不知道为何会与光义走失,他曾笃信光义再也寻不回他,而这个生辰是他这一生中最欢欣亦最痛苦的生辰。
半年前,拜别宗庙,肉袒请罪,献俘东京,他以为他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只有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在日以继夜的蹂躏与折磨中苟延残喘。直到光义神色焦急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叫失而复得,原来红尘中仍有他所珍惜的东西,他因此而心怀感激。
李煜心念电转的功夫,光义已经奔到他的面前。下一刻他就被揉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光义的力气好大,李煜觉得自己的脊背几乎要被碾碎,胸口被紧紧摁住,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他辛苦地呼吸同时更加用力地回应着这个拥抱。就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一般,死死地拥住对方,全然不顾过路人异样的眼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生一世这样漫长,光义才不舍地放开李煜,转而轻轻握住他的双肩,又是担忧又是欣喜地注视着他,好像永远永远都看不够。
“抱歉,重光,我来迟了。”
“廷宜,我好怕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我。。。。。。不知道还有何处可去。那个契丹人,我根本不认识他!无端端要请我喝酒,不知安得什么心思。”淡淡的远山眉微蹙着,晶亮的重瞳泛起温润的水光,却是倔强地压制着不肯落下。
光义的心跳漏了一拍,之前李煜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他的瞳仁干净闪亮地像打磨精致的黑曜石般。他一直喜欢这样澄澈无瑕的眸子,像他的人一样纯粹、简单、真率。今晚他才发现,这双眼睛湿润的时候,是一汪碧绿灵动的春水,在乍起的风中柔婉荡漾。
抑止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光义转身,伸手将李煜护在了身后。然而当看清那契丹人的长相时,光义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情:这人正是昨日到访京师的辽国使臣——箫宁贤!昨日在朝会上有过照面,箫宁贤器宇轩昂,进退有度,谈吐落落大方,很是让他欣赏。没想到私底下竟是个龌龊猥琐、仗势欺人的登徒子,光义只觉心火蹭蹭腾起。
煌煌京师开封城内,堂堂大宋天子脚下,身为开封府尹,怎容许蛮夷异族恃强凌弱!光义直想命令巡逻的铺兵将箫宁贤押送开封府衙。有自己亲自审理,不让他吃些皮肉之苦明白明白礼义廉耻,他哪里会得教训。竟对重光存了这样下流的心思,若不是,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光义不敢再往下想。
然而怒火攻心是一回事,泱泱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不能在外族面前失了风度。况且武力从来都不是解决争端的最佳手段,自己对对方的底细也不甚了了,光义决定先试探一番。
光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拱手做了个揖:“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知箫大人公务繁忙之余,竟也有闲情雅致逛逛开封的夜市。光义作为开封府尹,不甚荣幸啊。只是赏景归赏景,何必为难光义的朋友?”
箫宁贤强迫未成被李煜跑掉,本就有些气恼,又发现他的情人竟是当朝天子亲弟、晋王赵光义,更觉莫名烦躁。
“晋王误会了,箫某看这位公子与在下投缘,想请他闲话一叙,并无恶意。谁知他会错了在下的好意,将在下打伤。在下的侍卫护主心切阻止他离开,这才有了晋王方才看到的这幕。”
箫宁贤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淡定自若的模样让光义的眼神又暗了几分。
“原是这样,倒是光义错怪了箫大人。不过我这位朋友生性胆小,有些怯生,无意中顶撞了大人,还请海涵。倒是如此邀请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喝酒,似乎有些于礼不合。若是巡逻的铺兵将大人当作欲行不轨的好色之徒,解送到开封府衙,光义必定秉公执法。”
他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重。
“谢晋王殿下提醒,还请殿下小心看护这位公子,若是再在这东京城走失,可能就没有如此容易找回来了。”箫宁贤轻松地耸了耸肩:“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改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说罢潦草一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而原先剑拔弩张的侍卫,也瞬间融入了热闹升平的街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灯火樊楼
“廷宜,你认识他!”
“他叫箫宁贤,辽国今年的使臣,今日早朝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辽使竟都如此骄横,不将汉人放在眼里么。廷宜,廷宜,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李煜抓了抓光义的手心,不解地问。
光义的十指紧紧扣住他的:“你猜,猜错了到时罚酒。”
“廷宜你别闹,这东京的食肆酒楼少说万家,我就是喝得不省人事也猜不着啊。”
“嘿嘿,暂时不告诉你。对了,你是怎么被那契丹人缠上的?”感受到李煜的小指在掌心里乱挠,光义莞尔一笑。
“唔。。。。。。我当时心下慌张,又有些醉意,不小心撞到他。后来他无端端抓住我的手,强迫我陪他喝酒。我刚挣开他,你就出现了。”
光义沉默了片刻。
“重光,有时我倒真心希望你没生得这一副好形貌。”光义轻叹道。
“这么霸道!只许你倾国倾城,不允许我沉鱼落雁么?”李煜抢白调笑。
二人又是一阵开怀畅笑。
光义轻笑着拔掉了李煜束发的玉簪,三千青丝流瀑般倾泻而下。光义用手指仔细梳理着他的头发,灵巧得将它们扎成一个漂亮的发髻,娴熟得仿佛做过千遍万遍。
不知是否戳到了痛处,李煜遽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廷宜,我常常在想。过去听过那么多的曲,临了又能记得多少;赏过了那许多地方的景,终究寻不到一片桃源;邂逅了那么多的红颜,最后又能与谁共老。”
“重光。。。。。。”
“廷宜,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平平安安地,活得长长久久的,已经太好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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