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微妙。
他握过了施诗磊的手,挑出一支工笔点了赭石,沿着施诗磊被刮花的无名指指甲顺出一根细线,笔锋未转就在手背上带出一条藤纹。
笔尖触到手背时柔软的触觉好像羽毛一样,十指连心,仿佛也落到了心上。施诗磊始料未及,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但符钦若手劲更大,抓着他的手不放,手腹压在掌心,都是酒的暖意。
见到这一幕的大伙儿都觉得有趣,胡妙玲在几案对面看施诗磊手上的那一笔,笑道:“这一笔加上施施的指甲油,可以带出一株藤萝呢。施施,你伤了一根手指,让符公子赔你一手藤萝吧。”
她这么一说,便有人抚掌称赞,道:“真要描画还要及早,月都要落下梢头了。”
这个“还”字说成了“huan”音,只差不及春酒粘稠。
不知为何,施诗磊不自禁就蹙了一下眉头,抬眼看向静默不语的符钦若。
等到不知是谁轻轻咳嗽一声,才打破了沉默。
符钦若眼睫毛隐隐一颤,竟然也是光影瞬变,他抬眸对施诗磊说:“我给你画。”
施诗磊的指尖一收,压到了他掌心的纹路上。
为了方便符钦若动笔,他们走到了石栏杆旁,依着灯笼的光坐下。
符钦若选了赭石、花青、丁香、藕荷四色,将四个小圆碟依次在石栏杆上摆开,拖着施诗磊的手又仔细端看了两遍。
要不是他呼吸之间就透出清酒的香味,这认真的模样真让人很难相信他已经喝醉了。
倒是施诗磊的手被抬起来时,广袖滑下来,露出藕白色纤细的胳膊,也让边上的女生大眼瞪小眼了。有个声音在角落里悄悄惊叹了一声:“靠,手臂上的毛比老娘的还少。”这话又逗得大家一片笑。
工笔画总是耗时,何况还是画在人的肌肤上,由不得施诗磊动上一动。
一次符钦若失手,多勾出了一笔,还需思量如何弥补,所幸身边多有擅长诗画的人,各自主意倒也补救过来。
而对这个不感兴趣的人,也在看了一会儿热闹以后又去喝酒聊天了,只留下三五人或站或坐,看符钦若的画慢慢从施诗磊的手背转到了手臂上。
他在换笔时停顿了一下,用笔尾点着下巴思量,听到施诗磊微乎其微地叹气,便又抬起头来。
也没什么原因,施诗磊的手被端得太累罢了。
他索性在符钦若的腿边坐下来,胳膊搭在他膝盖上。
符钦若翻过了他的手臂,想了想,将手背上的花藤又沿着手腕滑了一根,路过腕上的血管,温温凉凉。
看他细笔勾勒的模样,施诗磊想起了那支MV,里面的他也是安安静静的。好像所有的嘈杂到了他的身上都尘埃落定,MV里有激烈的打斗,而他从容不迫,一副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唯有与龙倾对视时,眉间笑意灿若星辰。
一颗血珠流过血管,没有声音,被符钦若用笔端点出了颜色。
符钦若扶着施诗磊的手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了。”
“这应是你今年的第一份作品吧?”袁康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说。
他依旧一副不愿与人对视的冷漠模样,侧身收拾着栏杆上的色碟,往后倒下身借河水洗了洗自己的笔。
施诗磊看着自左手无名指开始蔓延开来的藤萝,一朵朵次第在手背和手臂上绽放,勾勒得或大或小,晕染在皮肤的纹路里,仿若花瓣上的细细折痕。
等符钦若洗了笔,随意甩了甩上面的水,施诗磊突然扶住了他的膝盖,借着这份支撑站起一半,仰面吻上了符钦若冰凉的嘴唇。
远处还传来摇橹的声响,荡漾开水波,让酒吧那儿的歌声随着波纹传过来。
施诗磊睁开眼睛,看到符钦若微微讶然的目光,好像也看到了他凝结的目光起了波荡。
他就势站起来,把长袖挽到一半不让衣料弄花手臂上的花藤,对四周围看得屏住了呼吸的大家轻轻一笑,好像没事人似的说:“好啦,我给画题字。你们说,写什么?”
江盈的呼吸难以平复,瞬也不瞬盯着施诗磊,暗暗骂了一句:“变态。”
“盈盈。”在场的可不止施诗磊一个男生是喜欢男性的,梁婧不明就里,好意小声提醒了她一句。
江盈的表情扭曲了一阵,看到符钦若一点也没生气,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完全泄了气。
符钦若一声不吭地收拾他的东西,把色碟和笔拿到案上放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樊灵天扯了扯施诗磊的袖子,对他使眼色。
施诗磊耸肩,眼看着符钦若收拾完东西以后就转身离开,沉了沉气,终究顶不住众人的目光攻势,追进了屋里。
“病人这是血糖不足引起的晕阙,给他打两瓶葡萄糖吧。你们也去给他找点易消化的东西吃一吃。唉,真是的,拍戏也不能这么拍啊,工作重要,休息同样重要嘛!怎么能够饿肚子呢?”医生交待完医嘱,从眼镜背后抬起眼睛看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袁康,装作漫不经心,问,“你们拍什么片啊?都有哪些明星啊?”
这一行人把晕倒在客栈里的符钦若送到古镇外面的卫生院,有近一半人是穿着古装,也难怪医生会有此一问。
施诗磊靠在门沿上等了一阵子,转身走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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