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在那之后仍然相信的那个人，在那倒数着一天少似一天的日子里，镇定地威胁她。
肖晴，笨蛋！
☆、第六章 魇汐
“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知道！”
肖晴不说话，她知道，这一条，是汐河。汐水那边全身湿沥披散着头发对自己厉声责难的女人，她也知道是谁。自己过不去，那人不肯过来，她也知道。肖晴低头，盘腿坐在汐水之边，汐水乌黑，却有芳香，她不怕。
她心里记得，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忘川的传说。
不知如何是好，却是不愿回头，回环往复之间，心意不变，成了唯一的意义。欲望也好，心魔也罢，总之就是，无输无赢，纵不进，更不退。不为什么，只为心意已付，无岸，可供回头。
世间尚有对错，即行对错之法，若你坚持，我便无语。你心中掂量得失，我认下所有的错，无话可说，无心辩解。
肖晴就这么垂着头，很安心。
因为那些话，像鞭子一样，一遍一遍，重重抽打心房，肖晴的痛，已到不知痛。
“不会离开你，不会丢下你，不会比你先死。”
肖晴心脏一阵痉挛，紧闭着双眼，也看见，三个彩色的风筝在汐水上空扯着风声哧啦啦绞缠着飞扬，真好看啊，那么地近在眼前……“是真的吗？所有这些，都是真的吗？”
“真的……”
“不要骗我，我，害怕被欺骗，很害怕，很害怕……”
“不会是骗你的，是真的，我用我的生命保证。”
“无论如何，都是真的吗？你知道，‘无论如何’是什么意思吧……”
“我知道。是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是真的。”
肖晴拔掉生命的根茎，跟着那风筝，一路走，一路走，风筝变成了风中的彩色气泡，然后，又变成了苍白而透明的更大的气泡，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飘渺……肖晴还是一路跟着，一路跟着……
“再信我一次，亲爱的，再信我一次！不要放弃我，亲爱的，不要放弃我！”
肖晴点点头，紧咬着嘴唇答应，看着那薄得已经快要看不见踪影的气泡，紧紧跟着，脚上踩了钉子，淌着黑色的血，凛冽的风呼啸，划破了流泪的眼睛，眼睛淌着血，也还是跟着，身上的血流干了，全部换成透明咸涩的泪液，支撑不了站直的身子，踉跄着，也还是跟着……她已经相信了，她的心，没有留退路，哪怕是，半寸分毫……
划破的双脚踩进了汐水里，黑色的汐水，深深浅浅，泛着香气，肖晴看也没有看，深深浅浅地淌进去……温暖的空气变成刺骨的寒冻，晴空变成了压顶阴云，肖晴远离了自己的氧，忘了呼吸，忘了怎样呼吸，她的双眼，带着钻心剜骨的疼痛，艰难地从阴云中辨认苍白而稀薄的气泡，还是，一路跟着……
“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要你了！”
一个接一个，气泡破了，消失在黑色的汐水深处。
肖晴扑身进浓墨一般的黑色汐水，小心翼翼又焦急万分地摸索着，去触摸气泡的碎片……她已经忘了来时的路，忘了，忘了……所以，不可能回头……为什么会忘了来时的路？因为她记得，“记得，一定要相信我！”
汐水里的碎片，消弭，肖晴，沉坠，坠到汐水深处，黑色，无光，无氧，无温，无情……汐水，有毒……
肖晴看着自己，就这样，死在了飘荡香气的汐水里面，没了踪影。
没了声息……
我，很安心。死在那汐水里，死在你绚丽多姿变化多端无常无情的欺骗里，我，很安心。冰冷黑暗的汐水，吃掉了整个温暖的我。从此，世上已无我……
“你自己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知道！”
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做错的只有一件事，而你毁弃的诺言，却不知有多少呀！而你害怕的那些，很多很多，我都在跟你一起承受，我比你承受得更多，那些很多很多你害怕的事情，不是我造成的，不是我的错呀！
“我讨厌你在的地方！为什么要逼我！我不想去！我不想去！”
你来之前，我告诉你一切，你记得吗……我要你不要来，你记得吗……我让你走，你记得吗……
“我要为我自己想，我要为我自己想！”
这我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那些倒数的日子里，都知道……
墨黑的汐水翻滚滔天大浪，溅起的浪花是黑色的刀箭，箭口泛着青紫银光，蘸了剧毒，一下，一下，声厉影清，扎进肖晴随波逐流无血的身体……肖晴闭着眼睛，四肢僵硬，双唇紧锁，无声无息，通体透明的泪液从刀箭刺穿的创口汩汩流出，汐水，被稀释了，又卷过来，更多的刀箭，更多的创口，更多的泪水，更大的巨浪，更黑的汐水，更毒的箭口……肖晴，就像那些气泡破碎之前，越来越轻，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渺然……
一边痛，一边恋着汐水的香气，脸颊，手心，是汐水的冰冷，风浪的箭口，刺进了指尖……肖晴痛得晕了过去，没有意识，没有方向……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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