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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乱卷，连春天新绿的叶子也被打湿了再翻滚着脱茎落根，更不要说那些雨滴聚成的水柱了，东斜西歪地斜插乱飞没个准头。

所以，水是风的追随者。飘在空中的，风往哪儿吹，它就往哪儿飘，水汽聚集而成的云朵如是，水滴形成的雨柱如是。就算是落在了地上，风吹过，水也会随着气流形成走向甚至晕头转向成漩涡，哪怕是渗进了土地，风也能带起它的气息。

水比火听话太多。

火是有根的，在一处燃烧，风要很用力，才能带走一点火星，毁不了火的根。就算火舌跟随了风的指向，风也不能走太远，否则，火就会忘却了风的指引，依着自己的规律明灭。风可以将火催旺，当然得消耗它自身的氧。风可以将火吹灭，但它得要狂乱无形，并且，永不能毁得掉火的根。

而火，却可以吞噬风的内在，将它凌迟。

火，可以凌迟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包括谎言，吸血鬼，僵尸……“纸包不住火”。

“我的天堂会痛，是因为它还一样美好，是因为，它识别出你留下的腐尸，对它产生了排异反应。腐尸的衣裳已经破灭，腐臭熏天恶心难看，它在挣扎，亲爱的，我觉得，它认出了天堂不是久居之地，它要去找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它来自于你，它都跟得上你，找得着你。”

湿润的春天就要远去，如火的夏天已经来了。

“它走了，我的噩梦就要醒了，可是我还是爱你。亲爱的，其实你可以敲锣打鼓地走进我的天堂，也可以敲锣打鼓地离开，晒着太阳淋着雨，也许我会哭，也许我会恨，但是我爱你，我不会在天堂伤害你，也不会走出这个天堂，去看你要走向的荒凉，因为，我怕痛。可是，你为什么要造就这一具腐尸呢？造出来了，它却不能再凭空消失，只会跟你如影随形，太阳底下，只会更臭，你只好为了送走它，陪它去地狱走一遭，你还走得出来吗，亲爱的？”

天气越来越热，连昏黄的路灯，也有了些暖意，像大雨中兀自明亮的月光。

“不，别叫我祝福你能走出来，我那坚强的善良，被你一手摧毁，还没有找到恢复的能量。不，别叫我说希望你能从地狱回来……现在，此刻，当下，我真的希望，说谎的你，永留地狱。”

肖晴停下笔，深呼吸。

笔触再次牵引悲恸之感，她决定不写了。

肖晴没有留在她可以熟悉的安乐窝，选择了独自出走，因为她知道，她真的爱那个人，爱到只能继续爱那个人，无法接受和享受任何暂时的安逸与温暖。她不配。她愧对一切熟悉的接纳，甚至无法假装融入。

那个人丢下她一个人。

肖晴选择自己一个人。

“我和她分手了。”

是的，她选择了，为了那个人，尽管她知道，那个人可能，即使知道了，也不在乎。带着爱，和要求自己做到原谅所有的期许，肖晴看得更清楚，那些真的，假的，好的，坏的。肖晴用尽所有的心力，在一个人的时间和空间里，回想，体会，她没有给自己任何限制。

允许自己歇斯底里。

也同意自己毫无原则的爱。

但她也看得很清楚，她必须允许自己的某个部分彻底死去，其余的她，才能勉强活过来。但是，让哪个部分死去，她还没有决定好，还在犹疑。

肖晴不能当那个人死了，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没有死。

死了，才会一了百了。

肖晴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孤独地整理着长久以来两个人相处的脉络，说什么“理还乱”？只要有心，总会捋清楚的。她就那么或站或坐或来回踱步，一天一天，重温过去。

她看得很清楚，自己是多么痛苦，而那个人，她开始有时间思索那个人的一切细节。

蛛丝马迹。

肖晴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耳朵里却充斥着各种声音。“收回所有的内疚，和歉意。”她听见自己说。这是肖晴看清一些事情之后，对自己的命令。

第一个结论。

有些累了，又有些饿了。肖晴去找东西吃。在厨房忙碌一阵，一边做一边反胃，她已经预料到了，饿是一回事，吃得下又是另一回事。

她已经不相信生命了，所以本能地拒绝给养。

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一整天干涸的眼睛，默默掉下泪来。

这一次，不是为了那个人，是为了肖晴自己。

曾经面对怎样的逆境，她也没有丢失过对生活的热爱，咀嚼美食的满足，呼吸清新空气的愉悦，经历离奇梦境的趣味，睡了香甜一觉的酣然，所有这些，她都曾用来治疗对生活际遇的失望与不解。但是，这一次，通通，都失效了。

吃不下，睡不着，看到听到的所有美好与丑恶，肖晴都觉得无关紧要。

那个人，骗了她。

而她却无法恨得起来。

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