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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晴默默地，落下两行泪。

大颗的泪珠，透亮，清澈，就像她曾经毫无保留去相信的心。

☆、第二十三章 心甘

“回来了。”

肖晴转动钥匙的时候，吴仪在她身后将门打开，抱着双手冷冷地问。

肖晴回头，看着陌生人微笑：“嗯。拿上钥匙和你家能吃能喝的东西，过来坐坐？”

走廊空荡荡，她们的声音在这里自由穿梭回响。

吴仪在看肖晴，很认真。肖晴推开门，径直进了家门，门开着，她回头给吴仪一个微笑，很平静。

“钥匙和手机装在一起，外壳都刮花了，你看。”肖晴对尾随进家的吴仪说着，向她展示手机的背面。

很久以前，肖晴丢了一部手机，后来，又有了一部。很久以前，肖晴丢了一部笔记本，后来，又有了一部。很久以前，肖晴丢了一部很有纪念意义的数码相机，后来，又有了一部。没有什么特别，物品的来去，填补而已。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都在一天天贬值。钱能买回物品，买不回那个“很久”，也买不回那些意义。

“你连知觉都没有了，我记得帮你拿钥匙手机就不错了。”吴仪想在沙发上坐下，但是看着满地灰尘和光脚满屋子乱窜的肖晴，就动也不想动。

肖晴洗了手走到吴仪旁边，喝她拿在手里的柠檬茶，吃她托着的一盘小饼干。

吴仪不作声，只是看着肖晴。她知道她不饿，吃东西是想告诉别人她好了，她知道她是真的渴了，但是慢慢地无声地小口地喝水，是不愿意别人猜度她是不是仍然情绪不稳定。她知道，她其实谁也不想见，跟她看似随意地对话，是想要自然地还钱给她。

“纸钱，米，食物，你代缴的房租水电，担架费，出车费。你看看数目对不对？”肖晴将一叠红牛递给吴仪。

吴仪认真数了数，认真点头：“对。”她把钱放进牛仔裤的口袋，“陈锐的钱，你怎么还？”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想办法慢慢还。”肖晴拉开衣柜，定定看着还没有完全拆包收拾好的绫罗绸缎。她还穿着被送入院那天的一套，因为吴仪来不及帮她收拾。院中的生活细节，她简直不想去回忆。这一段路，她走了真久，真艰难。

手指触到那些跟记忆有关的丝线，还是会痛，风刮过伤口，轻轻切割，但是肖晴的脸上很平静，痛的地方，在骨髓里。

这几十天，吴仪不知道肖晴确切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看得见，那双曾在温暖火焰和痛苦寒冰中挣扎的眼睛里，有了一抹流转透亮的灰色光芒。肖晴，消失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她不准备说，她也不再需要说。

即使那个“笨笨”还魂。

“要洗澡还是打扫？你这里没有东西可以吃吧，搞定到我家来。”吴仪淡淡地，告诉抱着衣服和她对峙了有一会儿却不说话也不动作的肖晴。

肖晴点点头，默默走进洗手间。

吴仪帮她拉开窗帘，盛夏，阳光猖狂得很美好。

……

“有没有好奇过这边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吴仪问肖晴。

当然有啦……肖晴站在吴仪的窗边，看着十字路口，地广心宽的感觉。她没有说话，也不问接下来要干什么，只觉得，这一刻，很舒服。

吴仪的睡房不是开放式的，有隔墙有门，她走进来的时候，冷淡的吴仪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欢迎，这很好，肖晴知道吴仪相信她。如果一个女人信任另一个女人，才会让她进入卧室吧，如果不，那么，总还是有一点保留。肖晴是这样认为的。

深蓝色纯净的床品，平静而深邃的感觉，每天晚上，很晚回家，睡在这床上，应该就像游鱼回归深海一样，舒适又惬意……肖晴看着窗户外渐渐垂下的暮色，还有玻璃上映照的室内情形，任由心灵和思绪安静地舒展。

吴仪做饭没有太多声响，但也不因为投入而太安静，时不时地走出来，看看肖晴，每次都看到她差不多的姿态，站得笔直，从阳光仍刺眼时就在窗前，直到暮色低沉下来，她也一动不动。吴仪知道肖晴还不信任她，充其量，是不排斥。这样子的肖晴，陷在一段感情里沉沦徘徊，不能不说，也许，生命里真的有科学解决不了的劫难。

但是那双手，一直在轻轻地动，有时候双手彼此交握，有时候如唱诗学童一样反扣，有时候指尖互相击打，吴仪想，肖晴在想的事情，大抵很碎，但是不乱，因为每一个动作，她都能看出节奏。

真正的肖晴应该是一个温暖的样子，虽然现在不是。

“吃饭吧。”吴仪很想要发挥热情一点的语气，但这三个字过后，她放弃了。

肖晴给吴仪一个感谢的微笑，坐在她简单的四方小餐桌前面。

举起筷子的一刹那，肖晴突然就哭了。她不是回家，没能回家，也不能说有了一个新的家，但是，有一个人，没有角色，没有定义，只是给她做了一顿晚饭，在一个有灯光的房子里，在一个不炎热的夏夜里，有人对她说：“吃饭吧。”

眼泪安静地落进白色米饭中间，没有了踪影。这些天，这些日子和夜晚，肖晴一个人经过的，一个人承受的，那些不得已，那些妥协，那些放弃，那些不能……和在泪水和米饭里面，她一点一滴，一粒一粒，细细地咀嚼过后，变成了营养。

没有谁的功劳。

没有谁有资格说“这样就好了”。

没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