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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民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沙夏,你是诗人,你应该懂得我们俄罗斯人。我们就像双头鹰一样,我们渴望漫游如同渴望奴役,我们都是无政府主义者我们又都向往一个强有力的权威,在这片土地上,最激烈爱恨可以瞬间交换,让人咬牙切齿的往往也让人神魂颠倒。这样的人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想想将我们带往大海的彼得!想想将我们带往欧洲的亚历山大!征服和被征服都自有其美感!想想永世不落的王国!它的战士就像雄鹰一样飞跃过高加索山脉去挑战世界!别忘了,我们所称颂的法兰西,它的人民在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之后选择了谁?他们选择了波拿巴!他们经历了共和却更加感受到威力和强权的必要!服从于绝对的威严绝对的纪律!破坏、征服、摧毁再来前所未有的营造!这难道不自有其美感吗?!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惊心动魄更加宏伟的呢?!”

“有的。”一个叶普盖尼所熟知的声音响起来了,阿列克谢的声音穿破了黑夜落在古老的空气里。

“有的。”阿列克谢简短有力地重复了一遍,“对于历史来说,君主是宏伟的。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比自由更宏伟的事了。”

叶普盖尼颤抖了一下,他轻轻地走近了那个房间,从半掩的房门向里面看去。里面坐着十多个青年,酒杯和书籍被随意放置着。阿列克谢端着一杯酒站起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金棕色的头发梳在脑后,带着庄重却不拘谨的表情,向同伴们致意:

“先生们。我同意人民是迷惘的、不可信任的。沙夏,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见过许许多多法国大革命的煽动者、发起者和经历者,他们并未否定革命的伟大。但他们记得革命的牺牲与残酷,绞刑架和断头台曾经布满那个我们称颂的国度。尽管我们对我们所属于的阶级抱有不满,但请记住一点,国王的孩子和人民的孩子是一样无辜的。拯救人民的孩子不代表一定要屠杀国王的孩子。所以,我们不能发动人民,人民太庞大太容易失去控制。要人民的革命,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把仇恨灌输给人民。如果我们为了革命而去煽动人民的仇恨,如果我们为了获取支持而屈从于人民的意愿,那么马上会有更会博取人民欢心的、更鲜廉寡耻的人出现,我们也会被人民送上断头台。是的,法国大革命告诉我们一个令人悲痛而残酷的事实,人民的意愿并不一定就是真理与正义。”

“那么廖莎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专制和民主我们究竟要哪一个?”一个青年高声叫道。

阿列克谢笑了起来,他坐到了桌子上,双头鹰在他头顶展开翅膀,代替他向左右望去:亲爱的,专制的反义词并不是民主。民主和君主一样,只是权力的来源,并不代表权力一定就是正确的,有君主的专制,也有人民的专制。专制的反义词,只有一个……。

阿列克谢微微收敛了一下笑容,郑重地强调道:共和。

说着阿列克谢跳到了桌子上,高声说道:先生们,我生命的第一趟旅行,我听到的第一个来自真理的声音,是我母亲带我去奥地利听的一位伟人的作品,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这首注定不朽的曲子,是他本来要献给捍卫了共和国的拿破仑波拿巴。但是那一年波拿巴在米兰加冕,建立自己的帝国,共和国被窃取了。我们这位热爱自由与真理的音乐家撕去了原有的乐谱扉页,将这首歌献给共和国,献给真正的英雄!贝多芬是这么形容这位英雄的“爱自由甚于一切——即使在王座面前也不会背弃真理”。

阿列克谢停顿下一下,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静静沉默着。他温和地接着说下去:先生们,我们在诺夫哥诺德,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里创造过辉煌的文明,他们这里,在尚且混沌与野蛮的时代,创造过共和国!共和国这个词语在诺夫哥罗德比雨水和空气还要悠久!重要的不是君主或是民主,不是保留皇室或者摧毁皇室,重要的是俄罗斯需要有人站出来,作出榜样来,来证明我们这个国家值得拥有更好的制度、值得拥有进步的机会。如果共和国需要献祭者,绝对不该是我们的人民走上祭坛。

随着阿列克谢的话,整个房间里产生了一种激昂而肃穆的情绪。

阿伯特举起酒杯,因为情绪的激动他秀美的脸已经红得像叶普盖尼梦里那一轮不祥的月亮,年轻的诗人温柔而沉静地朗诵道:

在一切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于死亡之上。

有一位青年接了下去:在人们的疏远,完全的孤独之上。

刚才还在反驳阿伯特的青年也举起了酒杯:在敌人、亲人和朋友的痛苦之上。

人群一个接一下说了下去,仿佛是在背诵一篇誓言——

“在无名牺牲、无人崇敬、无人知晓之上”

“在无人感激、无人怜惜、无人悲痛之上”

阿列克谢目光直视人群,把酒杯举过了头顶:在一切爱情之上还有一种爱情,在一切情人之上还有一个情人。

所有的酒杯都陆续碰到一起。青年们的声音也聚到了一起。

“俄罗斯”

“共和国”

叶普盖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手中的水杯开始颤抖起来。这是一个他隐隐有察觉却完全陌生的阿列克谢。他们隔着不过几米的距离,却仿佛如同隔着一个西伯利亚。比他们的出生、比他们的家世、比莫斯科和彼得堡、比夏日和冬日、比肉体和灵魂、比天空和雪原更加庞大的距离横贯在他们中间。

叶普盖尼摇晃了一下,撞开了会客室的门。碰杯的青年们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不速之客。

阿列克谢从容不迫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和恐惧,他放下酒杯分开人群向叶普盖尼走来,扶住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把他带回了楼上的房间。

在诺夫哥诺德的明月之下,阿列克谢坐在床上握住叶普盖尼的手,轻声说道:热尼亚,我并不强求你理解。

叶普盖尼看了一下他这位陌生的情人,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回答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廖莎。

阿列克谢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把额头靠到了叶普盖尼的额头上。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额头抵着额头沉默地呆了一会儿,月光落在他两身上,仿佛是一身长长的叹息。过了一会儿,阿列克谢拉开被子,让叶普盖尼钻了进去,他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了叶普盖尼,不带欲望的、眷恋的亲吻,轻声说道“做属于你自己的梦吧,热尼亚“。然后,阿列克谢离开了这个房间。

叶普盖尼看着门慢慢地关上,阿列克谢的温度在嘴唇上渐渐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漠然旁观的月光。叶普盖尼感到在他原有的恐惧之上,新的、更可怕更庞大的恐惧正在血脉里渗透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PS:贴一下惠特曼这首诗的另一个译本,在这个很严肃很公知的题目下,我一直觉得全诗无码版本很适合同志游行。嗯。关于那个“同志爱”,In between the comrade of manly love真是分分钟逼死翻译愁死老师。据说这首诗有入选我朝现在的高中读物?

来,我要创造不可分离的大陆,

我要创造太阳自古以来照耀过的最光辉的民族,

我要创造神圣的磁性的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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