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科举之期定在每年的正月或者二月,称为春闱。巢山效仿唐人,也将试期选在春日。此次因为举国备战,这才将春试后延。
李臻因袭父爵,李凌也已在宫中领职,在贤王李略的眼中,三子李莫愈加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于是,在一日早饭之时,他似是不经意地说出思虑已久的安排:“大郎自回长安,三郎就留在家中,安心备考。”
他本以为李莫此去长安,见惯了繁华世界,沉醉于十丈软红,定然流连不已,难以割舍,闻言定会吵嚷缠闹。谁知李莫愣了一下后,竟只是垂目一笑。幼子的恭顺态度让他暗暗惊奇,也十分地欣慰,又少有地安慰道:“你性子聪颖,只是贪玩散漫。若将一半心思放于课业,即便不依靠家中荫庇,也能博得美誉声名。”
李莫不是不想回到长安,也不是不想念尉迟璋。只是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见尉迟璋,又该给他的“喜欢”,一个怎样的回答。在他心中,尉迟璋自是不同,脑中也闪过与那傻子相伴不离的念头。但巢山乌衣终此一生,唯有一伴。他唯一仅有,万死不悔的那个人,真的是尉迟璋么?
除了这份纠结,他也一直惦念着曹保保。几次前往曹府探望,却都吃了闭门羹。应门的小厮不是说曹保保沉睡未起,就是说他正在就诊换药或另有亲友探看。
见他锲而不舍,隔日又来,那小厮只好苦着脸道:“郎君休养期间,怕是不愿接待外客。如今摊开来讲明,三郎可是懂了?”
李莫心中既难过又恼怒,面上却笑道:“放心罢,再不会为难你。”他干脆地转身而去,却没有返回家中,而是沿着曹府院墙走到僻静无人之处,现出鸦身,飞入庭院之中。
听荷轩还是旧日样子,轩前的那一池荷花比照往年也没有丝毫变化。深碧的叶子层层叠盖,遮蔽了一湖绿水,只是时节尚早,还没有粉荷轻举,风中摇曳。
曹保保怀抱琵琶,坐于临湖的广台之上。李莫看着他背影,突然想起曹保保斗声乐输给韩辛夷,摔了心爱琵琶的那件往事。那时自己手捧着修好的琵琶跑来示好,也见到他一人孤零零面水而坐。
琵琶颈折弦断,可以修补;情谊若生裂痕,也能修补么?
曹保保正在一心一意地习练琵琶。不知何故,指下弹出的调子断断续续,远没有往日演奏之时溪水奔涌般的流畅。不知过了多久,曹保保终于停了下来,将琵琶放到一旁,举起自己左手端看。
见此情景,李莫心中如被针刺,颤声唤道:“保保!”曹保保身形一僵,半响才转过头来,皱眉道:“哪个放你进来的!”
李莫不理会他言语冰冷,大步上前,捧起他左手。见他肌肉紧实的小臂内侧,横亘着四五寸长的狰狞伤痕,李莫不由恨声道:“抱真明明说你无事!真是长了胆子了,居然敢哄骗于我!”
曹保保挣出手来,冷声道:“是我要抱真那样说。就怕你摆出一副哭丧面孔!”
李莫又鼓起勇气问道:“可会……妨碍你弹奏琵琶?”
曹保保喉中一哽,后又瞪着眼道:“你以为我废了左手,再难弹奏?”见李莫复又垂下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又道:“确实没有伤到筋脉。再修养个把月,便能恢复如初。今日我不过技痒,才想弹奏一曲。无奈左手力弱,压不住弦。你不要胡思乱想。”
李莫长出一口气,就势瘫坐在曹保保身旁,喃喃道:“我宁愿自己受那一击,也不想伤在你身上。”
曹保保忍不住去看他侧脸,闻言却硬生生收回目光,带着些怒意道:“明明不能回应我心意,便不要再说些让人心存念想的话。”
李莫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想起曹保保曾说过:“我要做的,是三郎一生一世的伴”。他因自己粗疏大意而歉然,心中也有些委屈,半响才艰难道:“我记下了。只是此前对保保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本心。”
曹保保有些无奈地合上了眼目。多情惹人恼,但若不是这样,就不是李三郎了。他一向拿李莫素手无策,自幼便是如此。即便粗声粗气指使喝骂,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
曹保保睁开眼目,其中已是一派清明:“相救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不能看着好友伤在眼前。若是易位而处,三郎定然也会为了我奋身上前。”他又忍着心中苦涩,傲然道:“曹保保绝不会以情要挟。三郎若是这样想,不仅小看了曹保保,也看轻你我一份少年情谊了。”
李莫眼中酸涩,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为了保保……和抱真,也愿意赴汤蹈火。”言罢,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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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雨水渐多,山溪水涨。两忘峰上的梅树枝头不知不觉间,已经结挂出浅青色的梅子。赵妈便开始张罗酿造青梅酒。李莫得空时,也洗净双手,帮她清洗梅子,注酒入坛。
李莫此前因与曹保保一席长谈,放下了悬心的大石。正是欢喜无限的时候,碧藻却颠颠跑了进来,将李臻的一封书信送到他手中。信上字迹,笔力遒劲,丰腴雄浑,却只有短短的几句。
三郎如晤:
昨见手书,甚是欣慰。应举大事,不可一日懈怠,正应夙兴夜寐,以慰父母之心,兼展三郎之志。
又:三郎信中询问的痴儿尉迟,已遵父命前往漠北。十日前启程,现应抵达曲翔城。无需挂念,更勿要妄想前来长安。
长兄臻字
李莫垂手而立,呆呆地望向栖云岭。岭上云雾缭绕,遮掩得高树巨木只剩下一片迷离的暗影。他心道:即便此时站在高岭之上,也看不到那人的背影了。
☆、樱桃宴
春试后仅仅半月,皇榜便张贴了出来。最惹眼的一甲三人中,人们谈论最多的,并不是大魁天下,以苦读好学闻名的头名萧腾,也不是出身商家,衣饰奇异鲜亮的第三名颜青梧,而是名列第二的贤王幼子李莫。
虽然也有人暗中指摘他家世显赫,暗中定有助力。但大多都在私下争论,若不是那李三郎举止轻浮、行为不检,会不会做得一名的状头郎。
李莫从不将什么街谈巷论、他人评议放在心上。他只趁着母亲因自己榜上有名而开怀,做了一件事。就是用如糖似蜜之口,哄得母亲周澄做了他的说客,去请求贤王李略准他在曲江池边设宴。
李略一向清简自持,又担心挥霍豪奢会败坏儿子品行,因此在银钱上对三个儿子多有约束,对散漫不羁的李莫更是严格。但无奈周湛将幼子看做眼目一般,出手极为阔绰,对李莫几乎有求必应。
李略无奈地看着这一对慈母败儿,耐心地听了他们设宴之请,竟是少有的和悦脸色,更出乎意料地点了头。却不忘吩咐道:“三郎切记低调行事,某要过于张扬,惹人话柄。”
李莫一口答应,心中想的却是如何广邀同榜与宾客,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大设宴席。转瞬就把父亲谨慎节俭、切勿张扬的教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莫喜食樱桃。而此时正值樱桃初熟,累累压枝。他不惜重金,购买了十株红玉樱桃树。又广发请柬,准备器物饮馔,一切万事俱备,只待四月初六,开席宴客。
樱桃宴一日日迫近,李莫忙忙碌碌中十分喜悦欢快。但夜静无人之时,心中便有些惆怅失落。初四这夜,一抹上弦月挂在幽蓝天际,辗转反侧的李莫突然起身,游魂一般坐到案边。研好墨,铺了纸,待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写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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