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掀起帐门进去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良正站在帐中,而东席与南席上各站着一个少年和一个老者,气氛压抑。
上下打量了张良一遍,确认毫发无伤之后,颜路的心总算定了定。
“颜、颜先生?”少年出声,眼神惊诧,颜路略为困惑地看过去,才发现不仅是少年,连同那个老者也是面有惊异。
——这汉营和楚营,倒是有不少过去的熟人吗?
颜路虽然好奇,却觉得这不是深究的时机,稍加判断,料想少年应是项羽,老者应是范增,便恭谨施了一礼,敬道:“臣颜路,谨拜大王、大将军。”项羽和范增面面相觑,然而转念想到如今张良的立场,且颜路与张良的关系不一般,也就当作是颜路不愿相认了。
颜路无暇顾及他们两人眼底官司,径直走到张良身侧,忽然意识到,张良自他出现之后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和他说话,心中再度不安,忍不住低低道:“子房?”
张良终于缓缓地侧过了头,只不过,那种喜忧参半的复杂眼神却叫颜路一时怔住。
“无繇你……如何在此?”
——一语成谶都不能够表达他此时的无语了,简直是一念成真……成君怎么会让无繇来这里的?究竟发生什么了?
“路得到沛公把守函谷关的消息便觉不妥,向成君请了命便过来了。”颜路笑了笑。张良正想继续问,项羽已经开口了:“颜先生,你这……”颜路抬起头,温文尔雅地向着上首两人一笑,道:“臣韩使颜路,闻项王于鸿门犒赏有功之臣,特来一睹沛公风采。”顿了顿,颜路环顾一眼主帐,微挑眉,“怎么?沛公已离开?”
一时之间,其余三人俱是一默。
——无繇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啊……
张良一扯嘴角,心中却不由得因这份默契而生出隐秘的喜悦——颜路一到,开口闭口都以“有功之臣”称刘邦,这与张良授意樊哙的想法如出一辙。而且如今颜路以韩使身份而来,更提醒了范增,如果张良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传出去让诸路义军知道,于楚军名声不利。
“沛公有事,已经先行。”张良很配合地微笑回道。“哦?”颜路似乎有些诧异,“那司徒大人为何仍在楚营?”顿了顿,他掉头看向项羽和范增,“可是大王与大将军仍有事交代?”
项羽一言不发,范增的眉毛直接拧了起来。张良仍是若有若无地笑着,颜路一派从容地看着前面两人,等着他们回答。
良久,范增终究只能长叹一声:“罢……诸军听令,送韩司徒与韩使离营。”
颜路和张良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张良终于先开口了:“无繇,你刚才……真是把良吓到了。”“啊?”颜路转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张良抬手揉揉眉心,苦笑道:“今夜此境凶险,你竟突然闯了进来……”“既知子房涉险,路安能袖手旁观?岂不闻《孟子》‘舍生取义’一说?”颜路淡笑道。
提及《孟子》,张良动作一滞,颜路敏锐地觉察到他心绪有变,疑惑道:“子房?”按下心头不安,张良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无繇怎知良在鸿门?”“此事说来倒巧。”颜路想到了伏念,笑道,“路本是不知,但刚至汉营边便遇到一人,似是曾经故人。他告知路此事,本随路而来,不料半途又遇沛公。沛公道是子房嘱托了他好生静养,便不由分说将人带回汉营了。”
张良的脚步骤然停下,颜路诧异回头,却看到张良脸色苍白,心下一惊,以为他宿疾发作,忍不住蹙眉便去拉他腕脉,然而未等触及,手腕反被张良攥住。
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张良掌心冰凉,颜路低呼:“子房!”张良定定地看了颜路半晌,维持着动作不变。颜路一开始还有些惊疑,但注意到张良瞳光不散,只不过似乎正为什么事而挣扎为难,便也渐渐定下心,等着张良开口。
片刻沉寂后,张良略带涩哑的嗓音传入颜路耳中:“无繇,你可想知道过去之事?”
伏念被刘邦带回汉营之后,在帐内一直等到了子时过,总算听到了张良询问看门士兵的声音:“……伏先生在帐中吗……”伏念心下一松,直接走上去掀开了帐门。看到张良和颜路都好端端地站在门口,伏念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
然而,张良一开口,伏念便怔住了。
“二师兄有话想对掌门师兄说,良先离开了。夜已深,两位师兄也请早点休息。”
张良如过去一般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颜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略低着头,也没看任何人。
伏念已经有七八分了然,一时心绪莫名,忍不住上前一步,低低道:“无繇……”颜路缓缓抬头,神色平静,接着,微微一笑,道:“师兄,路先前,失礼了。”如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淡然,沉黑的眸子里却渗着凉意,让伏念伸出去拍他肩膀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伏念料到颜路之前失忆,也猜到张良之前为何不肯对颜路提及往事、猜到为何不让他去阳翟找颜路,同样亦明了张良为何选在他和颜路匆匆一见之后主动说出过去,唤回了颜路的记忆——尽管,张良成了开锁的那把钥匙,这个事实让伏念心底隐隐不安。
颜路找回记忆后也告诉了伏念——原来在被押赴咸阳处决的路上,有一批神秘人出手打算救走颜路,不料李斯竟安排了六剑奴暗中看护,以致救人不成,反倒阴差阳错之下让囚车摔落深涧。颜路虽然因此逃过一劫,却也失去记忆。
鸿门宴后第二天,汉军便动身撤离了咸阳,颜路自是要回阳翟,伏念打算随颜路同去,另外两个人都没什么意见——确切来说,从前一晚张良离开伏念的营帐到颜路和伏念动身回阳翟,伏念就再没听到他们两人提起对方。
看起来,似乎颜路和张良确实因为小圣贤庄一劫而生分,但伏念知他们彼此清楚,不过是李斯需要对小圣贤庄动手,而那块玉佩正好落在了李斯手中而已。纵使颜路乍然记起往事,难免一时生恨,但若真因此而从此疏远,却是不合常理。
而就伏念在其后与颜路言谈所感觉到的,颜路对此事也确实没了芥蒂。
但汉元年四月,又生了变故。诸路义军分封既定,本该各自前往封地,彭城却生乱——项羽以反秦无功为由诛杀韩王成之后,送刘邦去汉中后回头来找韩王成的张良因此事不得不回了汉中。诡异的是,而当时伴在韩王成身侧、后来同样逃出彭城的颜路,却开始躲着张良不肯见。
伏念所知的事实是,此前,颜路对彭城之危早有预感,因此提前一步嘱托伏念暗中前往韩地让张良回汉中。问题是得到提醒的张良撂下了伏念自己冲去了彭城,等伏念按原计划和从彭城逃出的颜路汇合时,大局已定。
此后,伏念和颜路两人一直避着汉军,直到汉二年四月,刘邦趁项羽集中兵力攻打田荣时率汉军伐楚,破楚都彭城之后,恶习复发,得意忘形之余大肆收集财宝、美女,整日置酒宴会。伏念和颜路当时就在彭城,眼看汉军放纵而不知收束,俱是惊疑。拗不过颜路相求,伏念去找了张良。
——也就是那次开始,伏念意识到,自己成了两个师弟博弈的着力点。
“一年不见,师兄安好?”彼时,已是成信侯的三师弟笑得一派温和,眼神却和某种生物极为相似,“良寻师兄与无繇多时了……师兄,无繇如今,何处?”
伏念咬死了自己不知道,结果就是再次被软禁了五年——直到,汉七年秋,十五天前,张良交给自己一封书简后,放自己离开——结果却是顺手再结了个局,把自己再次套了回来。
此刻,再看张良这副神魂失所的样子,往事历历,一种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怨气终于让伏念忍不住问张良:“据你所说,你寻无繇,不过是为一个答案。今日我想问你,你到底执着于什么?竟至于将无繇和自己逼至此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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