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目光我见到很多次,几乎每一个江湖中人初见我出剑,都会忍不住露出或多或少的这般叹服钦慕神色。
转世至此已然有二十年,自从知道这是怎样的世界,我便明了再不能持着和平岁月的某些观念,纵心中并不喜欢,也必须适应着。在江湖中行走的近几年,我的剑上也沾了血。我不愿滥杀,但江湖中少不了纷争,怎么能置身事外。幸好我精习剑术,自保之余下手尽量快简,倒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又因处事尚了君子之道,久而久之便得了“君子剑”的称号。
剑之一道,大类君子一道。正为意,诚为心。我自七岁起习剑至今十余载,入了剑道之门,早已分不清是因为刻骨的习惯或是真心的喜爱。师父总叹息我天生为剑而生,又恐我将来一心一意痴了剑道,愈发冷冰冰的为人不喜,才为我请了夫子教导为人处世。而为我个性所虑,师父更仿照他派,在华山中开创先河得收了一些记名弟子,好增些人气,这也成了剑宗与气宗阋墙时,剑宗搬出打压师父的理由之一。
“大师兄!”众人依旧向我行过礼后便离去,自行体会今日比武所见的精要。
我重新把剑插回身侧的剑鞘中,向令狐冲走去。华山派虽然是以入门时候来排次序的,然而我能够凭借这般弱冠年龄,被人称心悦诚服得称呼一声“大师兄”,除却门规,却也有我个人武功的原因。谁的武艺高,谁便受人尊敬,武林中大抵如此。
我见令狐冲双眸闪亮得看着我,形态可爱,似乎欲说些什么,不免开口问道:“冲儿,你可有事?”
他斩钉截铁道:“师父,我要学剑。”
“学剑?学剑可不是一件易事。你可需要下苦功夫才是。”我虽然隐隐记得令狐冲后来习得了“独孤九剑”这样的高深剑技,想来天赋必是出众无疑,然而却依然出言敲打他一番,防止他小孩心性,半途而废。
令狐冲跟着我走出比武场,一面慢慢得伸手握住我的衣袖,我下意识得伸出手反手握紧了他。
他眼中灼灼:“我定不负师父所望,求师父教我。”一面用力摇了摇我的手,褐色的清亮眼睛满是执拗的神色。
我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胡搅蛮缠之态,哪里还有一丝怕生的样子,当下有些新奇。不过今日我带他来此,本也有几分引他入门的意思,便也就顺水推舟得答应下来。待得我两人登上玉女峰平台处时,恰好见着晚霞满天,葱葱荣荣的树林阴翳,衬出广阔天空的瑰丽无比。目睹这般盛景,令人一时间心旷神怡,我情不自禁得长啸了一声,仿佛在这世间难得逍遥一般。
我所习得的内功,乃是气宗一门最为高深的《紫霞功》,只是师父在闭关前刚刚传授于我,所练的时日尚短。我虽然进展迅速,却也比不得那些江湖名宿,但飞檐走壁的轻功却不再话下。当下抱起令狐冲,脚下微点,向熟悉至极的险峻华山上急速行去。
我先教令狐冲的并不是剑的技法,而是简简单单的剑性。因他年幼,身骨未定,尚且不能练习技法,也没有足够力气挥使得那些江湖中常用的铁剑或钢剑。我便自后山为他取了一块百年桃木,按我的佩剑的样式,亲自雕制了柄轻巧的桃木剑,供他揣摩把握剑之一物。
华山派原来贵为五岳剑派之首,在剑道上的造诣自是天下魁首。虽然派中剑宗失了势,但我却没有那些迂腐的门户之见,定要讲究以气为贵,一味排斥技法。然则,前人之鉴,后事之师,凡欲要修剑,当先修剑之性。江湖中人不懂这个道理,使出之剑往往只得技法之外形,而不通剑心,更枉论剑气、剑意,十几年蹉跎在外还不得入剑道之门。
这些都是师父昔日说与我听的,我牢牢记在心底,不敢有半分遗忘。
“这剑性一物,为师是无法言谈相授的,你悟了多少,只能是你自家造化。”我对双手接过木剑的令狐冲叮嘱道。
他点了点头,紧绷的小脸隐隐露出一丝虔诚之色。
“定不负师父期冀。”他低低道。我微微一怔,时光荏苒,昔日师父言传身教的场景依稀在畔,而彼时稚龄的我的回答也是一模一样的几个字眼。只是如今岁月迁延,角色变换,我已为人师。一下子我只感到复杂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令人屏息。我微微张口,似欲感慨些什么,但末了也只是与师父那时候一样,淡淡的点了下头。
转眼间就过了几个月,令狐冲的聪慧敏锐令我暗暗意外,但言语上却依旧少有褒扬之辞,怕纵容出他的骄傲性格。只是令狐冲几乎是到了过目不忘,触类旁通的地步,不由令我暗自叹服。这天赋一物,最是难言。老天爷赐了他这般佳的根骨与聪颖天资,却也给了他自幼失怙的残忍命运。或许一啄一饮,真有天定吧。
因他的性子与我不一,活泼不喜静,我便没有教他四书五经,只是在他遍识了常用与稍晦涩的字后,再学了些史书,便让他自行在书房中觅书而观。原先下午的授课时间,也变成了我对他阐发小半个时辰的剑道精义。
白日里我亲自安排文课结束后,便由他满华山的野去了。我也不限制他,自顾自去处理其他事宜。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入眠时居然也抱着那柄木剑,才知晓他竟把我那句“悟了剑性方算入门”奉为圭臬,日日剑不离身。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渐渐在我含着笑意的视线中变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不由露出微微浅笑,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勿要心急,凡学武,当磨砺心性,学得会慢。待你有了成就,为师便再赠你一柄宝锋利器。”
他抬起头来,紧紧攥着我的袖襟:“我要这柄木剑。”
我一怔:“木剑?你留着何用?”
他执拗道:“我不管。我定留着师父的剑,将来用它迎敌。”他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宛若星辰,很是迷人:“那些凡铁怎抵得上这柄木剑,何况独孤剑圣不也是以花木为剑。我听说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将来——将来我用它也就足够……”
我脸色一沉:“你这些话自何处听来的?”什么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这些剑道精辟之言俨然不是一个初学者能够说出来的话,更不可能自一个不及总角的幼童口中冒出来。
令狐冲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最是紧要,所谓九层之台,始于累土。若是自小不切实际得好高骛远,难以专心于眼下,只怕到头来反而毁了他的天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恼意起来,眉头微微皱了几分。
令狐冲有些茫然惶恐道:“是我前几日在后山之时,遇到一人说与我的。那时他见我坐地观剑良久,便与我说了独孤剑圣的故事。我瞧他解说的很是生动有趣,虽比不上师父,但也很是有理,便记下了。”
他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来,头也垂了下来,一面用眼角悄悄觑我,一副受惊而又知错的模样。
我心下一动。后山那里是师叔师伯们闭关所在,平日里不会有弟子走动。令狐冲大半是遇上了一位师叔或师伯,暗中见他悟剑,便出言点拨一二。想到这里我不由松了口气,面上亦稍稍缓和了些。我虽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人士,但毕竟行走江湖不过几年,资历尚浅,对独孤求败这等传说人物,并没有那些老一辈人这般清楚。只是“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这些剑道精义,只一闻便令人心生仰慕,不知那独孤求败遍战江湖,尊为剑圣,昔年又是何等风采。
“无事,为师怕你好高骛远。”我见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便放下了心,摸了摸尚在惶恐茫然中的令狐冲的头,聊表安慰。
他坐在我腿上,偏头靠在我怀中,软软道:“不会的。”那张红润秀气的脸上,眼睛微微眯了眯,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似乎很是享受这般的亲昵。令狐冲似乎挺喜欢与人亲近,但平日里也不见得他黏着那个师弟,倒是清松和季潜偶尔会和我抱怨几句,说这小子聪明伶俐而又出奇顽劣,惯识得人眼色,只在我面前乖巧,其他人面前如何古灵精怪。也只有在面对我一人的时候,才不敢耍那些小手段。我只当一时笑谈,揶揄他们和师侄计较,没来由跌了师叔的格调。现下看来,令狐冲明明乖巧懂事至极,怎么会有他们口中半分顽皮跳脱的样子?
我忽的记起一事:“冲儿,后山那人,可曾说过他唤作什么?”
令狐冲没有抬头,闭着眼任我轻轻抚着他的头发道:“师父,他未曾告诉我。噢,我记得在他离开前,曾莫名其妙说过一句,似乎是甚么……山有木兮……”
我一怔,心头一转,山有木兮木有枝?这却是《楚辞》之歌,在我记忆中,几个师叔师伯并无一人与这诗有过丝毫联系,也没听闻那位师叔喜好过楚辞诗经。只是后山中,除了师叔师伯们,又会有哪一位前辈出现在那个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
山有木兮是个坑(某某看不到让我来吐槽一下:你造吗,你身为一个汉纸戳我的文,还要强行入驻让我感到鸭梨山大啊( ̄▽ ̄)”)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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