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涌过黑漆漆的轻风。一个人正蹲伏在那儿,此刻静静露出微笑。
二十九
太阳出来之后把一切都冲淡了。
孔滇见床边无人,心里重重一叹,心想我怎么就这么莽撞。然而他也没拒绝我,应该不算……强人所难吧?
穿好衣服推门出来,四下里都看不到陆琮人影。一走了之更不是个办法了,孔滇想虽说在人家的地盘乱转不太好可我怎么也得找到他啊,于是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扫过去,直到在一间不大的阁子外面听见翻书声。转过去到了门口,看见里面陆琮一袭鹅黄长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一本史籍,头发草草束了搭在肩上。听到响动,陆琮从书里抬起头来,见到孔滇,开口说了声将军早。
陆琮脸上故作平常,心里早成了浆糊。
他眼里孔滇那张脸好像微微含着笑意,似乎是有点担心,更多的还是开心。这下在白天更加回避不了这个面容。
孔滇是带着武人的雄浑的,气势利落,没太多棱角却不失侵略感,使他即使站在人堆里也显出与众不同。陆琮是读书人,对着这充满雄性气息的人物。一夜酒热,不慌张是不可能的。
孔滇回了一声“早”,然后方又寂寂地说下去,“大人,昨日我没醉……我是认真的。”
陆琮觉得血都冲着脸涌上来,赶紧侧过头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看见了李师映,还是年轻时分模样。可能是冬天,穿了一身厚重的斗篷,周围乱着些不知道是雪还是雨的东西。接着听见那些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沙沙的,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他想,是了,他早就做梦想着能这般好好看着他。
他走过去,抬手,一瞬间有点犹豫,害怕一碰到李师映,那人就会如水一般消失,可他终于还是咬咬牙碰了那人。还好,有触感,并不是假的。即使这样冷,手上也还是温的。
那人回过头来,见到他,有点惊讶。那双眸子是熟悉的,不到三十岁的模样,意气风发,正是好时光,里面曾经宿着的隐忍全没了,只剩下明朗,坚定。那人的美就不再裹着壳子,而是活色生香地散出来,看得人眼热。看来这二十年,他过的很开心。
李师映笑得有些惆怅。
“景哥,你不该来。”
齐景含混地一答说啊我没想着死。
“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对你有些误会。”李师映轻快地说,“景哥,谢谢你面对我这个死人终于坦白了……可是——”
“——我知道你的答案不会变。”齐景拦下他,不让他说下去,他发现自己手居然也不再苍老,年轻虬劲,仿佛也是三十来岁那时的样子。这是梦吧,果然是个梦。李师映不再往下说,就只是盯着他看。是梦,多么纯粹安全。
“景哥,我看着你一年一年老,终于也再看不下去。如今能见到这样年轻的你,原先的你,我很开心。”
齐景苦笑,“你说我死后,大概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他怕这个梦匆匆结束,他想珍惜每一秒。许多年,许多许多年,他都苦苦想要再如这般看见他,抱着他,明知道在他心里自己什么都不是,可是就这么唯一的人,唯一一个人,他肯回应也好,不肯回应也罢,他都想这样,把他安安分分地锁在自己怀里。齐范杀了李浣篡位,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生来就没什么道理和机会可言。自打齐景爱上李师映那一刻起,他的爱情已经被判了死刑。
所以齐景最嫉恨的便是胡渐。
为何李师映仍然可以在她那里求得原谅,为何剧本如此相似,结局却完全不同。
为何在那一代泷州数不尽的传奇故事里,他只能孑然一身。
“景哥,你不要哭。你我都知道,爱或不爱,本来就没有道理。”
李师映静静地看着他,在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里,他没有旁的可看。多么好,齐景想,要是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该多么好。对面这个人这样好看,这样出挑,连说出拒绝的话,都让人不忍拂他的意。他死了,往日的张扬和锐气也都收去了,如今只剩内敛,敛如静水般那样纯净甘冽。
他去拥抱那一潭水,一阵不疾不徐的风。李师映很安分,像他梦想的一样,就那么在他怀里呆着,身体是温的。尽管没有心跳,尽管即使那心会跳,也并非为了齐景。可至少这一刻他很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齐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个瞬间罩住了,暖的,眼睛湿得睁不开。他终于哭出声来,眼泪混着那是雨或是雪的东西就往下掉。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往后也再不会有了。
“景哥,师映求你一件事。”
“你要我放了你。你要我放开,你好去堕入轮回或是灰飞烟灭。”齐景咬牙切齿地说,声音仍是抖的。
“不是。”李师映摇摇头,“事到如今,我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们。他们很幸福,他们会过得很好。你若喜欢一个孤魂野鬼陪着你,我陪着你老便是。”
齐景醒了。
并不是被人叫醒的。他习惯入睡时空无一人。他下意识看了眼镜子,里面那张脸已经老了。
“混蛋,你他妈的在那吧。”
他重新躺下,睁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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