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心想他们的事自己果然是完全理解不了。然后见有个人影过来了,在殿门口行了个礼,湛蓝袍子极为鲜艳,手上抱着琴。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子弯着浅浅淡淡的,是那天的琴师,冲着凌翊便喊了一声少主。
陆琮在城里闲了几日,三月大战过后,全城都进入到了一种紧张又懈怠的状态,每个人行色匆匆,害怕明天又会出什么大事。又要及时行乐,一时烟花地比往日更为热闹。到了夜里,歌舞升平。
其实他们并不真的关心谁是泷州之主。比如这些日子,齐琅一直是不在的,这些人的生活仍然毫无变化。骂齐琅的,不关心的,还是那么些个人,没多一个,没少一个。陆琮站在正殿里往外看,就想这座子坐得说易也易,说难也难。通晓基本的道理,天灾人祸,遇事能拿个主意,平时也没有太多的麻烦。然而一旦上了战场,就又是另一番滋味。
齐琅人在咸平,时常与他互相通个书信,看字迹就知道那人其实过得悠然,于是自己也就放心了。这天陆琮正换了身平常衣服在晏阳大街上晃悠,一下看见孔滇正穿过城门,看样子是往大殿去,赶紧走过去打个招呼。
“孔将军。”
“哎,陆大人,正想找你来。”孔滇依旧是武人散漫的模样,下巴上参差的胡茬从来不刮干净的,“齐大人和凌家兄弟现在都住在胡家,他们说大约秋天行动,问你们的人马留在咸平休息着还是撤回来。齐大人说给陆大人定。”
陆琮略一思忖,“留在咸平吧。那地方树多水多,夏天还凉爽些。”看了眼天色,又笑“将军难得来一趟,捎个话回去也得后半夜了,不如今晚留下来吃个饭歇一夜再走?”
孔滇心说可不是么。这事没用信写,要自己亲自来传话,一则是有保密的成分在,二则,孔滇确实打着来晏阳偷一日闲的算盘,当下满口应了,二人偕同往市街走去。
二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试了一试段间空行的排版……用软件写的时候看着还好就没考虑网页的显示QAQ,谢谢艾艾姑娘的提醒,可是每段都空行的话真要空行转场的时候又不能多空了……所以排版可能还是这个模样,辛苦大家的眼睛了TVT
凌翊睁大了眼睛:“白惟,你居然真的认出我来?”
琴师款款一笑,“惟跟在少主身边这么多年,比您的爹可了解您多了。”他把琴放下了,又问,“少主今日想听什么?”
凌翊知道他人都来了,不弹两下非要叫侍卫起疑,这回得做着是自己把他唤来的样子,“拣你喜欢的。”
一室琴音便响了起来。李渐一惊,这是泷州之曲,名为长空,是在李浣被谋害后,帐下将军尹胥所作,其中心续万千,十分复杂。并无多少控诉凶手或怀念故人之意,倒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心如死寂。又见面前漫漫长空,前路皆是敌人,下了狠心要一步忙似一步地收复地盘,给故人看。
凌翊不知道这曲子其中乾坤,李渐看这琴师来意不明,也不便如何,当下只是闷声听着。一曲毕,那白惟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先生可是泷州人?”
李渐沉默地看着他,不知是否要回答。
“先生不必在意我。惟不过一介小小琴师,与这世间纷争并无兴趣。只是旧日在恒州曾与林先生有一面之缘,见先生不曾认我出来,想是跟少主一样,乔装打扮来的了。”
他说的没留余地,李渐只好一点头。
“如此恕惟多一句嘴,少主,你们二人这回过来,可是要取您父亲性命?如果是这样,其实不必再费心思。您父亲现在身染重病,本来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凌翊听到这话,面上久久愣住。
孔滇以为自己自打见到陆琮以来眼睛就没好过。看见他,老是晃眼。那陆琮与美色都沾不上半个边,只是洋洋洒洒,年轻,大家气度。孔滇是个打仗的,齐琅李渐两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神采出众也就罢了,怎么连齐琅手底下这陆琮也看着不是俗人,难道果真是晏阳养人?自己出身泷关,见惯了风沙烈日,此刻虽与陆琮交情不深,却是偶尔撩一眼,都舍不得错开眼珠子。
陆琮与他找了间酒铺,要了几碟菜,两碗饭,吃得平常。饶是地方不起眼,东西却煞是好吃。孔滇在咸平呆久了,亏嘴,这下也没客气,囫囵吃得起劲。陆琮含笑看着他的样子,又加了两大盘子炖肉。
“见笑了,大人。”孔滇一抹嘴,唇上泛着点油光,皮肤因为久经日晒显出干净健康来。他笑起来很爽朗,武将模样,没那书生酸气,陆琮看着新鲜,也没觉得他无礼。两人吃完又开始喝酒,略有些撑,喝得慢,渐渐天就黑了下来,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孔滇心下感慨,和平时的城市竟是这副样子。每人从白日的行色匆匆里挣脱出来,悠闲得有如天赐。整条街的气息明明有些急躁,又确是繁华,复杂得令人捉摸不清。
纷纷点上了灯,红的黄的,光线便打着转渗了出来,温暖明亮。粗粝的房檐嵌着边,投在对面那人的脸上,一点影子,弯成弧了,极是好看。孔滇酒碟子在嘴边,一时就有些呆。“将军看什么出神呢?”陆琮忽然偏过头,眸子星亮。
孔滇心想我总不能说是看你,于是打个哈哈,说你看你后面那顶灯笼,面是怎么做的,挺漂亮,蜡烛一点上,里面骨架都成了画。
陆琮听了便也回头看去,果真依他所言,后面是有顶顶漂亮的灯笼。这时候孔滇哪还管什么灯笼,直想陆琮也并不是与美色沾不上边,回头时露出来那小半张侧脸有如雕像般,鼻梁线是光圈住的。孔滇觉得脸上烧得慌,怎么跟看姑娘似的看陆琮,赶快低头倒上酒喝了。
“这灯笼……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来。”陆琮开口,“听说齐景与李师映二人小时候曾经为了个灯笼大打出手,那玩意是烟花地的女人做的,那女人是当时齐范的情妇,是个绝色美女,美貌名动四方。做的灯笼两个人都想要。齐范成心与侄子和外甥逗闷子,说灯笼只有一个,谁要,去抢。齐景比李师映大几岁,又高又壮,优势明显,结果李师映还是扑上去,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孔滇一笑,“他大概是喜欢那女人吧。一个男人,总不能是喜欢灯笼。”
陆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李师映还不到二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要与他表哥拼命,怎么看都没好处,总得有个理由才是。”
话题就到了这。两个人碰了个碟子,把那点酒喝干净,扔下两锭银子,并肩出了门。夏夜晚风也热,夜宵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往大殿走,却又恢复起原先的冷清来。天空低垂着,压得空气湿润,人人脸上都潮。世间事大多也未免如这般潮湿,都不得力,动不了身。孔滇时不时转眼看着陆琮的模样,一时惆怅,心说没想到我也被李将军感染了,竟然喜欢上个男人。
齐琅摸着那石头的质感,冰凉刺手,夏天倒也凉快。方方正正的,前面没刻字,幸好没刻,否则早有闲杂人等一日二日地跑来折腾。齐琅在碑前坐了,点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坐在那,看着那点香燃完。夜里了,周围就那么三点亮。
“师父,您老人家在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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