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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霖本是要阻止,但听墨青岚这样说,便闭上了嘴,也殷殷地望过去,等着成德回复。

成德揉着额头,也不知是听清还是没听清。只不过那二人等了好一阵子,都不见他做声。张霖正觉得不对,墨青岚却上前一步,只不过他才碰了成德一下,成德便又跌回被褥之间,原来竟是又睡了过去。

张霖的脸在那一刻瞬间涨红如辣椒般,他一刻也不愿再留,起身便冲了出去,身后是墨青岚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就好像在说,看你以后还敢打人家的注意!

最终,那天墨青岚的话成德到底听没听见张霖总也拿不准,只是没过多久,成德便以建园子繁忙为由向张霖提出要搬到一亩园已建好的遂闲堂居住。张霖没有阻拦,只吩咐家丁帮成德迁居。

到了夏至,一亩园大半景致已初具规模,到访的文人墨客也愈发多了起来。其中最令成德开怀的是,当今大儒朱彝尊的到访。

第65章

朱彝尊此次来津却不是慕得一亩园的名,而是专程来拜访成德。他不但为成德带来了吴兆骞获释的消息,更是为成德带来了顾贞观的亲笔书信。

成德感激之余,与张霖共同设宴款待朱彝尊,席间三人畅谈古今十分开怀。宴行过半,张霖铺子里有事便先行离席,只留下成德和朱彝尊二人。两人谈笑正酣,朱彝尊看着成德谈笑间眼角眉梢依旧抹不去的那丝忧郁,暗叹一声,这才自怀中掏出了令一封信,递给成德道:“我受梁汾嘱托,此信本是不让授予你的,可今日见你心结颇重,便也不得不拿给你看。你且看吧,有些事总这么拖下去,也不得办法!若是放不下,倒不如索性回去,左右也不再受这相思之苦!”

成德看着信封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久久不言。他微垂着头,午日的阳光扫过水榭的飞檐打在他的侧脸上晕开一层淡淡的光华,碧湖涟漪点闪之间倒显得像那落入凡尘的谪仙般无措,令人莫名地就心疼起来。

朱彝尊兀自倒了杯酒,慢慢地喝着,他故意不看成德,却也知道成德拆信的手在微微发抖。于是,心中又叹了一声。

玄烨的信依旧很短,但这次却不似上次那般无情,看得成德没来由便泪光闪闪。那信上引了前人的一首词,这样写道: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这是北宋词人陈亚的一首药名词,成德自然是读过的,那还是上辈子的事,那时正是与荔轩分开的那些时日,这首词便勾起了他无限的共鸣。没想到这辈子竟能在玄烨的笔下看到它,还是给自己的。可想而知玄烨现在的心情是何等境况。

而成德也明白,玄烨这次既然已经给他写了这封信就表明上次来信让他回去,成德没有回去的那件事玄烨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了。而玄烨这种态度的转变虽然是表明他已经原谅了成德,但这个过程中玄烨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斗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中真的没有怨只剩无奈了么?此刻,成德已无法猜测玄烨的心境,他只是感到无形的一股压力自那白纸黑字之间扑面而来,他的心很痛,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难过。

玄烨说:‘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这是暗示他秋天都要到了,让他立秋前回去。可是成德却不能那么做,他有他的坚持,这一次他已经固执地坚持了近两年的时间,若是这一会儿心软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离明年的科考也已时日无多,这一次只要再狠一狠心,明年博得功名在,莫非还不能再见了么?

想到此,成德心中一凛,他似乎有种预感,若是这次不回,怕是这辈子真的要与玄烨擦身而过了。只这个想法刚冒头,成德便狠狠地将它压了下去。他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玄烨不会这样对他,他应是能理解他的苦心,能明白他的用意,还有他也坚信玄烨对他的心意并非那种经不起风浪的浅薄。

于是,成德将信收入怀中,正了正神色,对朱彝尊道:“先生这次可否多住几日?”

朱彝尊了然一笑,道:“你且慢慢写你的回信,什么时候写妥当了,交与我便是。这一亩园的景致我还真想多观赏些时日。”

成德心下略安,这才又与朱彝尊宴饮起来。

朱彝尊到访一亩园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天津才子皆慕名前来拜会,一时间一亩园声名鹤起,南北名流汇聚一堂,如梅文鼎、方苞、姜宸英、赵执信等皆相继到访,正是成就了津门文坛一时佳话。

成德每日有这些大儒陪伴,畅谈阔论间心境自然越发开朗,给玄烨的回信终于在中秋前夕写完。玄烨以词相问,成德便以词相回,他写了一首木兰花,便是如下这般: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成德这般引经据典费尽心思,也不过想告诉玄烨一件事,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依旧相信,你爱着我,而我也如最初那般,对你心意不变。

只是这首装进信封的词还没有经朱彝尊之手递回京城,就因顾贞观的到来,彻底压在了成德的书房里。

顾贞观到宁古塔接吴兆骞出释,特意绕道天津拜访成德。

吴兆骞因顺治十四年科场案受牵连入宁古塔十三年,可谓历经人生百态,如今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已尽显沧桑。成德初见此人便被他那染霜的两鬓和鲜活的双眸牵动了心神。他记得上一世见到此人时是十年之后,那时的吴兆骞似乎已放弃了生机般暮气沉沉。而如今却全然不同。

吴兆骞见到成德竟要下跪,成德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开去,紧紧拉着吴兆骞的手道:“先生这是做什么?为先生保释的是我老师,成德无功不受禄,怎能当先生如此大礼?!”

吴兆骞双眼含泪望着成德道:“梁汾都和我说了,若不是你……皇上怎会有如此旨意?只是苦了你了……唉!”

“这……”成德不明所以,望向顾贞观。顾贞观却不自然地扭过脸去,咳了声道:“先进去再说吧,季子这几日竟催着我赶路,都没怎么休息。他身子已很弱,咱们进屋再说!”

几人忙往里走,顾贞观又道:“对了,竹垞先生可有来过?”

成德微讶,忙道:“已在此住了近两个月,今儿个是陪梅先生去稍直口渡舟补蟹去了。不然,若知道你来了,定要来这里迎一迎你的!你给我的信,我看了,前几日才写好,正赶上中秋,我便想着等过了中秋再交给竹垞先生,不然他此时回京,岂不是要在路上过中秋了?”

成德说到最后,脸上已浮现淡淡的微笑,那模样竟似是想开了什么难解之题般,透着一股淡然的轻松。

顾贞观看着这样的成德,那脸色在那个瞬间变了数变,还是他身旁的吴兆骞悄悄牵了牵他的衣袖这才勉强恢复如常。他扭头看到吴兆骞满脸忧色,便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吴兆骞的手臂,终究没再说什么,随着成德去了临时为他们收拾出来的客院。

临近傍晚,朱彝尊和梅文鼎才回来。听说顾贞观和吴兆骞来了,两人甚是激动,将带回的一大篓河蟹交给厨房让好好收拾了,又派人去请张霖,张罗着晚上一同庆贺。

毕竟是多日赶路,吴兆骞进了客院,洗漱一番便眯了过去。顾贞观趁晚宴前,成德在召唤其他人的时候,将朱彝尊单独叫到后花园,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与朱彝尊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吴兆骞历史上是在康熙二十年十一月中抵京,在宁古塔前后待了二十三年的时间。有兴趣的亲们可以百度搜索一下。咱们这里提前了。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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