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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头埋进臂间，心中渐渐泛起几分困倦，而在这时，我耳边却突然飘过一阵轻柔的琴声，是从山坡那边传来的。

我一呆，怔愣了好久。

是映雪麽？我慌张地站起身，下意识地走到山坡才蓦得又想起那天兰织和一个妇人对我说的话，停了脚步，‘不想再见到你了……’

是了，我是早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的了。

琴只弹了短短的两曲，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我爬上坡顶，刚好看见那间小屋的灯火晃动两次，灭了。

果然是映雪，我不由得一笑，虽然琴声变了，柔了些，空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忧郁中还带了一丝惶惑，变是因为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归宿吗？我还记得最後一次见到映雪，她被环绕在众人之中那满足的闲逸姿态。这样就好了，映雪没事，好好地，而我竟然也还能远远的留在她身边。

夜空霎那间放晴。

此後的日子里，除了少数下雨的天，映雪都会在午後时分弹上一两只曲子，我则会躺在坡地的另一边偷听，几丝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快乐，在空气中漾溢著，也已经足够填满我的身体。我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不再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或是做恶梦，胸口也不再那麽憋闷，吃得也稍稍多了些。

就这样，一个月很快地过去，而就在我轻轻拨弄身边的枯草，暗暗奢望著能够永远的时候，琴声奇怪的於半途中嘎然而止，接著便再没响起过。

第五天，园门开了，王爷带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

那天的早晨很是纷乱，阵阵匆忙的脚步声、物体的碰撞声、呵斥声、不知哪里传出的锣鼓喧哗声，如同平地炸开的响雷，突然就在园子里热热闹闹地回荡挤嚷开来，连一直都阴雾沈沈的天空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勃勃的生气。

我好奇地靠在墙边打望著眼前仿佛是凭空钻出的来往仆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我的梦境，还是我刚刚从那漫长而死寂的噩梦中转醒。

没有人注意我，於是，已经被隔绝人世很久般的我忍不住向那锣鼓声源探去，沿著断续的人流，一直走到以前花涵水他们留过的院子。

原来是群杂耍艺人。

院中那些穿著花绿的人，年龄各异，纷纷几个一群自顾自地练著各式花样，顶杆，踢磬，叠大佛，摔跤，舞红旦，耍猴……种种种种，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顿时有些惊喜，以前在教司坊的时候，还从没有机会如此近看过。於是我不由得在这座全园最大的院子门口停住，小心地倚了门向内张望。

靠近门口的那三只穿了绿色小褂系了红色腰绳的猴子拿了小缨枪，连翻过好几个不同花样的跟斗後，便龇牙咧嘴地向耍猴人走了几步，扔掉缨枪坐下来，一爪撑地一爪摇著套在脖上的绳子，吱吱地乱叫。那耍猴人见状，顿时拉了绳子呵斥了两声，直把那些猴子吓得四下一跳又惶惶地再拾起那枪後，他才从腰间褡裢中掏出几颗不知什麽的抛给它们。它们看著那食物落地，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从地上捞了就往嘴里送去，其中一只猴子还大胆地蹭了过去要讨耍猴人手中的，耍猴人则皱了眉头一声大喝，在空中恐吓地甩出两鞭，那猴子却不依不饶，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玩法，只见它死拽了鞭子连蹦带跳地翻了两三个跟头，最终竟硬是将食物讨到了手，接著便叫著退到旁边去，一边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一边还偷空瞅向我，冲我扮了个鬼脸。那可爱的模样，看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你的生辰就在後天，急这麽会儿，到时看著可就不新鲜了？”

身後蓦得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闲意脚步声，而这说话人的声音？

“早听说这是外面最好的一家杂耍班子了，王爷这下破格请了来，还偏又让我知道了，叫我怎麽可能等得了？”一个如莺啼般清脆的少年声音。

“随你了，只要你听话，要什麽我都可以给你。”

我的眼角隐约瞟见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俊挺身影，他正半弯了腰亲昵地掐著怀中一个少年的脸。

“王爷说的，我可是要当真了。”

王爷顿时轻笑出声。

竟会又碰到王爷？我在心中默一叹，不得不准备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

可惜就在这时，“咦？”那个少年出了一声，打断了王爷的笑，“那个是？”

我抬头向他们那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很美貌的少年正温顺地依在王爷怀里，诧异地看向我，见我抬起头来便“啊”的叫出来，紧紧地拽住了王爷的衣袖，而王爷则只是沈著脸瞟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侍卫。

於是，不待那个侍卫有任何动作，我立马很知趣地从那里逃走，顾不得身後一道直视的灼人视线。

“王爷，那个……也是这院子里的吗？”那个少年问。

不知道王爷作何回答，不过此时我已知道，这园子，今後大概不会再只有我一个人了。

第二十四章

杂耍班走了，那个院子又迎来了个戏班，戏班走了却又来了群戏傀儡的，总之，至那日起，这院子热热闹闹地就再没有静过，连以前很少踏进园中的王爷如今也是天天过来，或是来带那个少年出去，或是陪他听戏，再或者什麽都不干，单是揽了他在园中散步。

最初，待在池边的我见到王爷他们远远路过的身影时还会不安地避开，但久而久之，我发觉他们并不理睬我，便渐渐怠下心来，只在每次尽量将自己隐藏於光秃秃的树干後。

而园门从那天起也再没锁过。

我曾在园门口徘徊过好一阵，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跨出去一步，此後也仍旧赖在这园中，整天躲这在池边不太惹人眼烦的一角，静静等待著映雪，一日复一日，却日日失望。也许是因为这个後园又热闹了起来，所以映雪才不便再动琴了吧，我想，心中不免有一丝的失落。

就这样，近一个月的时间又平淡地一晃而过，天色则变得愈发阴沈起来。一天清晨，我起床一推门，竟愕然发现门外已是银装素裹一片，整个天地间无声无息地满满飞扬著羽毛般的白雪。

裹了裹身上的长袄，我习惯性地踏出院子。低了头，听著脚下那还没有人踏过的松软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步就陷出一个浅浅的脚印来。我蹲下身去，掬起一捧蓬松而莹白的雪，放在眼前细细地看。

“你在干什麽？”一个声音在我身後响起。我一颤，转回头去看，果真是那个美貌的少年，不过他身後除了些小仆之外，并没有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