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霜锋猛转身：“不许去！”盯着江不明的眼，“我说过，你的命，你不要，我要。”
江不明回视他的眸如深海安沉：“战况都到这一步，还能怎么样？斩字旅数千将士在这里，本该为依凭的断桥坞音讯全无，所谓坞主背后捅刀，绝路无粮你明白？你让我站在这里看他们拼杀，我做不到。”再次对那士兵下令，“快去！”
士兵看了沐霜锋一眼，提步便走。
“锵！”镔铁刀柄轻颤，扎在了士兵脚前的砖地上。沐霜锋脸色冷定，看着江不明。
江不明微剔眉：“你。”
沐霜锋转身，“我从未告诉你我的过去。”闭了闭眼，压下又欲缠上的梦魇，手按袖间停杯，眼扫过城前千军，缓缓拔刀字字道，“我出自——披、风、旅。”
一句既出，满场皆惊。披风旅，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昔日神话，今日传说。
“我亦曾朝夕之间一无所有。”沐霜锋笑了笑，解下背后白布缠绕的平生剑，扔给江不明，“你要战则战。
“右手有伤，不必披甲持重剑。你的剑剑鞘我已配好，要用用这个。”
这时敌军抛石机已开，石弹呼啸，劈空向篁阳城墙砸来。
沐霜锋一跃而起，一刀碎掉正要砸上城楼的石弹，语声掷地：“但你的命，我要定了。”
申时，蛟龙军阵后。
“狄修又来信了。”翡溟将信递给岑泗尘，负手静观战况。激战大半天，双方都有些力疲，蛟龙军仍无推进，据传斩字旅已开始杀战马。
岑泗尘展开信纸扫过，抬眼看向战场：“他要手刃江不明？”打什么算盘？
打什么算盘，翡溟微微笑：“无论如何，他们是势不两立，只能活一个。就是算计，也是他们俩互相算计。”看岑泗尘仍在沉吟，又道，“我手下传回来消息，断桥坞中能杀之人已被狄修杀尽，而今不过名存实亡，过了斩字旅这道，断桥坞必是你白鲨的。与其让必死的斩字旅在这消耗蛟龙军的实力，倒不如把江不明交给狄修，本来就是要让他俩斗。岑舵主以为如何？”
岑泗尘将信一揉，扬声道：“鸣金收兵！”
与此同时，篁阳一方，江不明刚将一剑刺进一个攻上城墙的敌兵的咽喉，相重廊的声音便自东南传来：“江不明，狄修让我告诉你，断桥坞已亡，不必费心。他会在角墟船上等你。”
江不明闻言一时失神，沐霜锋抬手挡开射向他的流矢，“要么就下去歇着，要么就他妈好好打仗。断桥坞那群窝囊废，早料到——咦，怎么收兵了？”摇摇江不明的肩，“喂，真收兵了。”
江不明抬眼，看着如潮水退去的蛟龙军，静静道：“有人威胁狄修。”
“我猜是阁晓。”沐霜锋将刀回鞘，“我还猜前路更凶险。”
江不明笑笑：“我猜我该谈判了。”转身向城下走去，步子略有些晃，“开城门。”
沐霜锋看见他背后衣衫上渗出的血迹，必是刚才战中把伤口震裂了，抬手想拦，咬了咬牙，终究忍住，转身站到城墙外侧。城门吱呀着打开，让撞车撞的有种快掉下来的感觉，吊桥由于尸体垫着都放不平。江不明就这样绕过被烧毁的撞车，跨过尸体，一步一步走了出去。而另一方岑泗尘展开轻功，身法极漂亮的早到了场中，注视着江不明。
于是两军皆看着那个衣满征尘遍身血污仍不掩风华的男子，缓沉且坚稳地一步步走了过去。只有沐霜锋一直盯着的是他背上逐渐扩大的血迹，手几乎要把本就残缺的女墙抠下一块来。
“投降吧。”岑泗尘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不用跟我绕弯子。”江不明看着他，斩字旅会不会投降你很清楚。
“好。那我放了那数千将士，你肯不肯献城？”岑泗尘抚须声沉，“断桥坞已亡。”
江不明神色淡然：“不解甲？”
“不解甲。”那些将士没你统率又分散到各乡镇，可比现在好对付。
“好，我献城。”江不明转身便走。
岑泗尘倒不着急走，看着他背影忽问道：“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沐霜锋看到江不明向回走，飞身就下了城，另一些将士也纷纷下城，聚到了城门前。待江不明走到门口，环视过那一圈为战火熏黑的平凡却坚韧的面孔，微微笑了笑，低声道：
“兄弟们，回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狄修仍在研究那残局时，相重廊从外面走了进来，“江不明已献城，不过找你估计要等明天了。”
“那生命力也够顽强。”狄修抬眼，正看见殷扣也走了进来，“你先去吧。”
相重廊看了殷扣一眼，依言离去。狄修继续下棋，“你们运转司长反应真慢。”
殷扣抱刀而立：“我早该告诉他不用指望在你这儿捞东西。做笔交易吧。”
“哦？”狄修终于从棋枰上抬头，勾了笑。
“明天的事儿，相重廊要冒生命危险，不如我来。你知道要论近身战我比他强。而你，把阑珊骨给我就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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