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上朝,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江州旱灾上级官员抗灾不力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近日真是个多事之秋,江州之地刚刚平定了叛乱,又来了场旱灾。皇上本来就对江州忌讳颇深,我若再提,会不会扰了他的好心情?不管了,比起皇上的心情,老百姓的生活更重要。我便斗胆启奏道:“启奏陛下,微臣还有要事禀告。”皇上道:“哦?湘王爷还有何事?”我回道:“陛下,微臣一路护送公主往南行进中,路遇一郡县,该郡县已发大旱,民不聊生。但当地官员上报无门,上级层层克扣救济粮,银两亦是空缺,造成了该县百姓受灾严重,流离失所。微臣,望陛下彻查此事,惩治抗灾不力的上级官员。”众臣闻声议论纷纷,皇上问道:“真有此事?是哪个州的?”我回道:“江州。”一时间,朝野上下炸开了锅。皇上的脸色亦是变得难看至极,他不满道:“江州的问题还真多啊!刚刚平定了叛乱,又给朕弄了个旱灾!是谁领管江州?”朝中有大臣启奏道:“回禀陛下,前长史是邓皖,现今正在空缺中。”皇上沉思片刻后,突然笑道:“湘王爷为何突然给朕提及此事?”为何?因为它存在问题需要解决啊!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回道:“回禀陛下,微臣只是觉得,此事一斑窥豹,通过该郡县抗灾办事不力的问题,望陛下重整监察机构,以防权势滥用,严打贪赃枉法,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以防日后此事再次发生。这次旱灾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只是借此能够未雨绸缪。望陛下明鉴!”皇上突然目光冰冷的看向我,看得我心里一抖,疑惑的想:我哪里说错了吗?这些可都是当今趋待解决的大问题啊!又有大臣禀奏:“启禀陛下,微臣得知,湘王爷此次在江州抗灾中立了大功。不仅用公主八成的嫁妆解决了凿井开渠的经费问题,还说动了江州首富宋康齐家,开仓放粮。江州该郡县在湘王爷的安排指导下,井然有序的抗灾,将损失降到了最低。此次未能造成瘟疫流传,湘王爷功不可没!”呵呵,大人,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呢?皇帝闻声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弄得众人不明所以。皇上又问我道:“据朕所知,湘王爷才刚过十八岁吧?”我回道:“回禀陛下,正是。”皇上又道:“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呢!湘王爷还如此年轻,便要教朕如何当皇上了?”我惊恐道:“微臣不敢!皇上威仪天下,万民景仰。微臣怎会劝教皇上,微臣只是进谏一些微不足道的提议罢了。”皇上笑道:“这些治国良策在湘王爷眼里竟是微不足道吗?那湘王爷觉得重要的事情,岂不能睥睨天下了?”我心里冷笑:皇上,您想找茬还不简单?总之,不管我说什么,在您耳朵里都会变味,您鸡蛋里挑骨头,不就是忌惮您的皇位难守吗?见我不语,皇上又道:“现今天下,可到处都流传着湘王爷的传奇故事呢。说朕受万民景仰,湘王爷所受的关注程度可是远远超过朕呢···”大殿内鸦雀无声,一片静默,众臣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口,我还真是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只身立于朝堂之上,玉哥去了北防,子风去了吐谷浑,赵将军去处理叛军。没人替我说话,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都巴不得我死吗?是怕我当了皇帝来惩治你们这些庸官吗?你们太高估我了,我还没那个本事篡位···话说回来,其实是他篡位,怪不得对我忌讳如此之深。恐怕是他心虚吧?我惹不起,但躲得起。我便启奏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皇上疑惑道:“哦?湘王爷要有何事?”我回道:“微臣恳请陛下同意让臣休假几天,臣近来十分想念杭州的师父,想去探望。望陛下准奏!”皇上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回道:“朕准奏!”我急忙谢道:“谢主隆恩!”下朝后,长舒一口气,感觉要是再在这庙堂之中多待几年,我会心疲力竭,少活不知多少年。终于,能去杭州舒缓一下紧绷的心了。
回到丞相府,看到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进去一看,竟是子风回来了!我万分高兴的向正厅奔去,还没到正厅时,突然听到了里面有人争论的声音。我便没有贸然进去,躲在门边听听他们争论什么再说。“我不会同意的!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是子风的声音。“风儿,那你的意中人是?”是丞相的问话。“义父,这你就不用多管了,反正我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风儿,那不管你的意中人是谁,你也总该成家了吧?你可是檀家唯一的命脉!你必须得为檀家延续香火,不能断后啊!”“义父,孩儿知道!”“你个臭小子!你知道个屁!都二十岁的年纪了,哪有还不成家的!今儿就把你那意中人给老子领来!领不来,明天老子就去下聘礼!”“义父!您不要再逼孩儿了···”“臭小子!你小子还有脸哭?我还想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呢!”“义父,倘若···倘若孩儿告诉您实情,您不要生孩儿气。”“什么实情?说罢,爹不生气。”“义父,其实,孩儿,孩儿···是,是断袖···”“什么?!你,你——!”“义父!义父!您怎么了?!义父——!您醒醒啊···”我转身跑开了,心里阴云满布,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再要走向哪里?去驿站好了,回杭州,找师父···
杭州还是那么云淡风清,明媚和煦。我沿着熟悉的街道,一步步往那座梦中经常出现的院落走去。私塾中空无一人,看来是师父年老体迈,不再教书了。我走进了院子,有个白衣书童从水池边赶来,询问道:“来者何人?”我苦笑道:“故人。”他疑惑道:“何为故人?”我笑道:“旧识的人。”他还是不明白,便说道:“您稍等,我去通报师父。”不多时,他便回来了,对我笑道:“师父在荷池苑与故人下棋呢!不许人打扰,所以,我没有敢通报。你可以随我去,在那等候好了。”呵呵,这小孩学“故人”倒是学的挺快。我便随他一起去了荷池苑。那座建造在荷池之中的观水亭台,是个清新幽静之地,真是个品茗对弈的绝好佳地,我以前经常在此给师父侍候沏茶。此时,亭中正坐着两人,一人便是我那位仙风道骨的师父,大棋圣慕新元。另一位,风神俊逸,似乎是位隐世高人。我默默的走过去,站在亭子一边,二人皆是俯头对弈,沉浸在黑白棋子的世界中,把我的存在置之度外。他们的这派作风,才正是隐世高人所为,不为外界所动,定力超群。半晌,师父才缓缓抬头道:“莲儿,你可看出这局棋的玄机?”我认真看了半晌道:“是局死棋。”另一高人微笑不语,师父与他对望一眼,眼神中竟然充满了心领神会、心意相通,我心里一震,莫非,师父也是···与他···师父又对我笑道:“莲儿,你再看。”我不明所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忽然,一个激灵,恍然大悟道:“白子退出,便有活路!”另一高人对我微笑道:“你师父是刚刚得知,你要前来,方才与我摆了这局棋。其中的用意,你自己去悟吧!”这局充满了玄机深妙的棋竟然是师父与他在我们走向这里时刚刚摆的,是为了给我看的!为什么?白子退出,便有活路···脑中灵光一闪,我沉痛道:“师父的警戒徒儿感恩于心!但是,朝廷之中的事,徒儿又岂能自己左右?现今,徒儿是进退两难,心里郁闷的很,才来找师父指点迷津的。您让徒儿退出,徒儿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呢?”师父走至我面前,轻轻拍拍我的肩膀,目露怜惜的哀叹道:“莲儿,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真不知,当初让你去扬州是对还是错。”我忍住内心翻涌的苦涩,抬头对师父笑道:“人生没有波折哪来的精彩?徒儿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这些年。”师父闻声轻笑道:“不愧是我慕新元的爱徒!”我笑道:“师父,这位高人是?”那人闻声对我笑道:“在下陶梓柳。”师父又笑道:“陶渊明的后人。”我惊讶万分的望着他,难以置信道:“先生竟然是···是陶渊明的后人!怪不得亦是这般飘然若仙。”他微微一笑道:“不敢当。若说飘然若仙,小公子更是般配。”我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先生谬赞了···”“哈哈哈哈,新元,你这小徒儿还真是可爱···”“梓柳,说笑了。”看着师父他们,好温馨和睦的景象,不知道我和子风老了后,能不能也是这般怡然自乐。又在师父这儿住了几天,郁闷情绪排解的差不多了,便向师父告辞,起身回京。
在路过吴郡的时候,突然想看一看大海,便爬上了临海一座不高不陡的山,涛涛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海风拂过万里碧波的声音,海鸥翱空展翅凌天长鸣的声音,都在呼唤着我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去。海天相接、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顿生豪迈之心,或许,我也可以排除万难,成就一份丰功伟绩。我和子风最后也可以恬然自乐的品茗对弈,梳玥会看得开放得下,找个好夫婿,生活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王爷,还有心看风景吗?”我一惊,转身一看,竟然是玄易子!公主府有过一面之缘,现今已是皇上的近侍。我上山的时候没感觉有人跟来啊,再说,他跟来干什么?我笑道:“这位是玄公子吧?您着一身布衣,也是来看风景的?”他突然冷笑道:“我从你一从杭州出发回京,就一直跟踪你,你竟是毫无发觉吗?废话不说,我来是要取你性命的!”我心里一惊,皇上就这么不放心我吗?我苦笑道:“皇上还真是思虑周全呢,整天担心这么多,不累吗?”“废话少说!拿命来——!”说着他便一剑向我刺来。心里一凛,我一个退步退至崖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闭上双眼便往山崖下跳了下去···
☆、桃源余生,梳结连理
“哗啦啦——”“哗啦啦——”的海浪声回旋耳畔,头昏脑胀的厉害,我朦朦胧胧的记得,当我堕入海里时,身旁有一块浮木,便拼尽了全力趴在了上面,由于巨大的冲击让我昏迷了过去···然后,我这是又在哪里?我睁开了迷朦的双眼,头顶是片湛蓝的天空,身下是片绿油油的海藻地,旁边即是那块浮木。用力支撑起感觉支离破碎的身体,全身湿透,我被海浪冲到了一个入海口,这里倒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我逆着入海的河流往岸上走去,越走越感觉熟悉。周边的景象是一片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这景象,莫非是那世人流传的桃花源!我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一步步往里走去,不出所料,果真遇到了一个狭窄的山洞,洞口被碧绿的藤曼遮盖住,我掀开藤帘,趔趔趄趄的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待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后,看到洞的深处有一丝隐约的光亮,便寻了过去。越往里走空间越宽阔,走近了出口,山洞已经成了一个开阔的内室,周边岩石打磨平整,似乎是人工所为。我好奇的走出山洞,便看到了这片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果真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但是,那“男女耕夫、黄发垂髫”呢?怎么没有人?我又往村子里走了走,才看到一个拉着犁的农夫,但奇怪的是,他对我置若罔闻,怎么回事?《桃花源记》中不是写的他们“与外人间隔,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吗?他怎么对我这个“世外之人”毫无惊异之色呢?我便走过去恭敬的询问道:“请问这位好汉,此地可是‘世外桃源’?”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才有些纳闷的点了点头。我心里一阵狂喜,接着道:“你们村舍的人呢?”他有些恍然道:“噢···你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今儿村里来了批贵客,村里人都去看热闹去了!”我疑惑道:“什么贵客?你怎么没去?”他笑道:“嗨,不就是些西洋商贩吗!老子沿着丝绸之路走商时,见得多了!也就村里人稀奇,去看看热闹呗!”我大惊问道:“什么西洋商贩?!”他有些不耐烦道:“就在村子东头,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便心急火燎的往村子东头走去,这里的房屋建筑群,还能叫村舍吗?大街小巷平整宽阔、交错纵横,屋宇房舍鳞次栉比,车来人往井然有序,贩商务农有条不紊。给我一种错觉,这里明明就是大同社会!哪是世外桃源!看来,书中传说也不可尽信啊。走着走着,看到了大路前方围着一圈圈的人,人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瞧,人群中竟是一个铺着明黄锦布的圆形大柜台,上面摆放了许多新奇古怪的货物,琳琅满目,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我瞅住身旁一位小伙子问道:“喂,这位兄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古怪的瞥了我一眼道:“西洋商贩第一次来咱们村卖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又奇怪道:“西洋商贩是如何找到你们这儿的?你们的统领又是谁?”他听闻恍然笑道:“哦,你是村外人吧?你有问题可以去问我们村长啊!别问我了,我还要看货呢···”说完他便转身继续挑选货物了。那几位卖货的是身裹条纹麻衣,卷发碧眼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那些西洋商贩了罢。我退出人群,一路打听着去找村长。寻到了一处临街楼阁处,朱红门窗,严整大气。我敲门应声而入,里面类似于柜台店铺,厅里倒还有不少人步履匆匆的跑上跑下。柜台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见我过去,便低头翻起了东西,头也不抬的问:“几村几户的?要交粮税还是水钱?”我心里一惊,这么严密的管制,看起来竟是比外界的办事效率还高。我问道:“我是来找村长的,村长在哪里?”他抬头奇怪的瞥了我一眼,道:“你莫非是来找村长做生意的?今儿已经有西洋商贩摆货了,你以后再来吧!”我急忙道:“我不是来卖货的,我是来买货的。”他了然道:“噢,这样啊!你稍等···阜二!快带这位客人去二楼找村长!”“好,来咧——!”不一会儿,一个头围布巾的小伙子便赶来了,他打量了我半天,才嘿嘿笑着领着我上了楼。二楼装饰雅致,比起一楼较为冷清。他把我领入一个房间里,这所房间宽敞整洁,简约亮堂。家具不多,摆放整齐。一个花白胡子老人正叼着旱烟卷坐在摇椅上,眯着眼打盹。听闻有人进来,便睁眼起身,对我拱手道:“公子是来买货的?是周家介绍的客人,还是徐家?还是秦家?”我不好意思道:“村长误会了,我其实是落难至此的。看这景象,应该是桃花源罢,可为何与世人传说有着天壤之别?”他了然笑道:“原来公子是第一次来啊!这就见多不怪了。这桃源的故事可是说来话长了···”老者便请我入座,给我讲起了村里的经历。原来,自从几十年前,陶渊明偶然探寻来至桃花源,便在此干了一些丰功伟绩。他帮着村里的人整治改革,规划建筑,走商贩货,与外界打开了一条通路,专门靠着海路与远洋而来的西洋东洋商人交易往来,使得村里改天换地。而那篇《桃花源记》只不过是个幌子,是陶渊明不希望外界的统治阶层来干扰他们的自由生活罢了。我得知后,感慨万千,陶渊明果真有雄韬武略、经天纬地之才,只可惜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将自己的理想寄托于此了。我又在村长这儿休息调养了几天,方才拜别离去。
我要到哪儿去呢?我徘徊在吴郡驿站,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下一横,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子风吧!多日不见,也不知子风过的怎么样了?我在驿站乔装打扮了一番,头围灰布巾,脸粘大胡子,竖起麻披领子就偷偷进了京城。一路溜到丞相府前,却骇然发现,相府竟然披红挂彩,喜庆洋洋!我心下一紧,莫非,子风真的要···我急忙抓住一个路人询问道:“请问这位大哥,这相府为何如此热闹?”他奇怪的瞥了我一眼道:“看来你不是京城的人吧?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丞相大人的义子镇北将军要与京都王太尉的千金喜结连理了!京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晚就要拜堂成亲!到时候啊,来看热闹的人准是排不上号,得早来才行···”我两耳“嗡嗡——”一响,有些晕阙,费力地迈着步子,躲到了一处墙后,靠着墙无力的瘫了下去,把头埋在膝里,紧紧的抱紧头,使劲的攥紧了头发,希望头皮上的痛能缓解一下心里的痛。喉咙里塞满了棉花,心里灌满了铅,憋闷的有些窒息,我咽下酸涩的泪水,使劲的深呼吸几口气,感觉缓和了些。我木然的起身,不知不觉的走向了驿站,付了些银两,就启程往杭州赶去。
在杭州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去了大江入海口,来到了雄浑壮观的五十七孔长桥处。大江滚滚东流,长桥连接天堑,长虹卧波,雄跨两岸。漫天黄云压低江面,江河入海漫无际涯。立于这气势磅礴的万里怒涛之上,我的愁绪宛如一片羽毛,毫不起眼。我抱来一个大酒坛子,拆开封布,端起来就猛灌了两口,咽下去的不如流出来的多,浸湿了衣襟,亦浸湿了我的心。我甩手把酒坛子狠狠往桥面上一摔,“啪啦啦——!”酒坛子应声而碎,一坛子酒打湿了石面。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转瞬间就被浪打江风吹散。这酒后劲挺大,火辣辣的烧的我头有些晕,我歪了歪又站直,一步步往大江对岸迈去。“风扬发兮若流云,飘飘然兮似谪仙——!慕公子屹立于这大桥之上,竟生出了一丝幻境之感,仿若这道长桥是连接天界与地界的天桥,而慕公子正是那要往天际而去的仙人罢···”我转回身去,笑道:“一起去啊!陶先生,咱们都不要再在这尘世中受这七情六欲、九道轮回之苦了···去那九重天宇,逍遥自在,过神仙的生活···”他前来一把扶住了我,笑道:“慕公子,酒量不高啊!老夫还是扶你回去罢,免得你真的走入了仙境,再也回不来了!”我笑笑,便随着陶先生回到了师父的庄园里。梦里模模糊糊一片黑暗,但是一个悲戚哀痛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脑海里:“我会等你,会等你一辈子,你一辈子不娶,我便一辈子不嫁···”我猛地睁开了眼,抹了一把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是梳玥对我说过的话,她那哀泣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竟是如此的真实清晰!也不知梳玥怎么样了,心里突然泛起了无限酸涩。一种焦躁不安的急迫感在心中隐隐作祟,天还未亮,可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我起身收拾了一下包裹,给师父留了一封信,便赶往驿站,往扬州赶去。
到了扬州,天已大亮,我心急火燎的奔往板巷街的安月屋铺。店门刚开,我便冲了进去,里面的伙计一看我这阵势,吓的一哆嗦,我急道:“王梳玥呢?”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位老者,正是王老板。他见了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从地上拿起扫帚就朝我抡了过来。“老爷!不能打啊——!他是王爷啊···呜呜呜···”是跟来的王夫人急忙拉住了他。弄的我一头雾水,王老先生这是怎么了?我赶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他对我怒目而视道:“玥儿为了你都去出家了!你个混蛋还来这儿干什么?!”“什么?!她去了哪里?!”我大惊失色。王老板哽咽道:“高旻寺。”我立马奔出了屋子,找了辆马车就往高旻寺奔去。马车停在了山道下,我付了钱,急忙往山上赶去。到了一处临水而建、塔院小巧的寺院前,这就是大寺对过的尼姑庵别寺吗?我猛地推开了寺门往里撞去,尼姑们都拦不住我,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见到梳玥!然而,待走近了庙宇,脚步却慢了下来,有些迈不动步子,只是怕,怕梳玥已经削发为尼···屋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法师,小女子尘缘已绝,求法师为我剃度吧···求法师了···”又有一个师太的声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目露哀戚,七情未断,心念不净,无可剃度···”我心里一阵欣喜,梳玥还未剃度!我一把推开了门,师太坐于蒲禅之上,手捻佛珠,一脸惊异的瞪着我。而梳玥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跪于师太面前。梳玥闻声转身,看到背对光线、满脸焦急的我,她立刻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浑身颤抖的打着哆嗦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了我,满脸是泪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我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她突然嘶声力竭的哀嚎起来:“你,你不是王爷吗···你不是去了湘州,再,再也不回来了吗···你,你为何又回来了?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吗···呜呜呜···”我心痛万分,哀痛道:“玥儿,你这是何苦···我回来了,回来娶你!”她浑身一震,立马将我推开,盯着我,不可思议道:“这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认真道:“是真的!跟我回去,我们成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事皆有圆满,施主果真尘缘未了···”师太充满欣慰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抱着梳玥转身对师太谢道:“多谢师太!多谢您未给玥儿剃度!多谢师太!”便在一院子惊讶万分的人群中大步离去。
月色迷蒙,夜凉如水。我和梳玥坐在长榻上,我们回到安月屋铺时已是傍晚,王老先生和夫人皆是感慨万千的抹泪。他们只是和我们寒暄了一会儿,便识趣的离开,屋子里只有我和玥儿。梳玥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我的脸,泪眼朦胧的轻语道:“多少次午夜梦回,只能是看着你渐行渐远,却触摸不到你的一丝一缕···现在,你真的就在我的面前,往事一幕幕恍若南柯一梦,跌跌撞撞走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能够陪在你身边。所有的相思之痛都为此消融了···我的梦终于成真了···呜呜呜···”我一把将她按在榻上,狠狠的吻了上去。梳玥浑身一震,又反手一把揽住了我,将我紧紧抱住。她的唇柔软温润,我们的吻热烈缠绵。她郁积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倾泻而出,颤抖着手去解我腰间的衣带,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呢喃道:“玥儿,把最美的时刻留给洞房花烛夜吧···”她闻后,又把手揽上了我的肩,紧紧的拥住了我,哽咽道:“抱着我···我好累···”我便躺在她的身侧,她把头枕在我的右臂上,我左手给她掖好被子,揽着她,一起沉沉睡去···
☆、新婚之别,泣血之托
街前的河水仍旧澄澈平静,我和梳玥站于桥边看着船来船往,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之感蔓延心际。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了母亲,一阵心痛哀愁,母亲,儿子要成亲了,你不来看看你美丽贤淑的儿媳妇吗?你不是还想要个孙子吗?母亲,到头来万事皆为空,你的付出真是太傻了,什么荣华富贵皆是浮云,只有你走后留给至亲之人的痛苦才是真。子风,我们有缘无份,我只奢求等我们老后,能像师父和陶先生那样,可以坐谈山水,品茗对弈。我不会干扰你的生活,你要去为国尽忠、为父尽孝,都是你应该尽到的责任。而我,已经被皇上抹杀了,不能光明正大的存活于世,我现在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我的妻子——玥儿。“清莲,咱们回去吃饭吧。”玥儿挽起了我的胳臂,我拍拍她的手笑道:“玥儿,一切的一切都真像一场梦啊!还记得那个七夕吗?你可是在这儿当众把我抱了个手无举措呢。”她的脸红了红,更显妩媚可爱。她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她微微一笑,认真道:“清莲,你是因为爱我才要娶我吗?”我闻声心里一颤,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过身去,不忍心再面对她。她失落的叹息道:“不管你到底爱不爱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我心里一痛,转身怜惜的看着她,轻叹道:“玥儿···我会让你幸福的。”她笑了起来,明媚灿烂,点头道:“我相信你。”我笑着执起了她的手,轻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玥儿,明日即是我们大喜的日子,等我们成亲后,拜别父母,我带你去江南,一起过平凡的日子。玥儿,我会努力养家,不会让你受苦的!”她听闻眼圈红了红,抹了把泪珠,笑道:“只要能跟着你,即使受苦,我也心甘情愿!”我的心一酸,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打横抱起,轻笑道:“你要是再说些这么感人肺腑的话,我怕我,今晚就会忍不住要了你!”她的脸立马涨得通红,把脸埋在我怀里,我又紧了紧手臂,往屋里走去。饭桌上,王夫人喜笑颜开,不住的让我们多吃点,王老板亦是一脸满意的看着我们吃饭,明日就是一家人了,我也终于要成家立业了。王夫人笑道:“莲儿啊,我一开始就看你这孩子相貌不凡,有华贵之气,真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个王爷!我们玥儿啊,能嫁给王公贵族可真是有福气呢!”我苦笑道:“王夫人···”“叫我娘!”“呃···娘,···”“怎么啦?莲儿要跟娘说啥呢?”“没什么,娘吃饭吧。”我本来要说,百姓们眼中羡慕的王公贵族,就真的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好吗?或许,他们连幸福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吃饭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所以,我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了。王老板叹息道:“皇上真的不给你留一点后路吗?”我内疚道:“对不起,岳父。我,我给不了玥儿富贵的生活。”王老先生回道:“只要玥儿能够幸福,别的又算得了什么,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你们成亲后,要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相持相依、白头偕老。你若是哪一天敢辜负了玥儿,我这把老骨头先去找你拼命!”我急忙回道:“不敢,岳父大人···”“爹——,清莲不会的,您别那么说。”玥儿急忙给我解围道。王夫人笑道:“呵呵,这还没成亲呢,就先帮上夫君了···”“咳咳···”梳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看着玥儿,认真道:“要让我辜负你,除非我死···”梳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泪眼汪汪的摇头道:“别说那个字,我怕。”我们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吃起饭来。
第二日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店里整装一新,一桌桌酒席都已备好,大红喜字贴了满屋,我身着一身艳红衣袍,伙计们都直夸我是“史上最帅新郎官”,弄的我尴尬不堪。看热闹的人们把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和店里的伙计们在门前迎着客,客人们都穿戴一新,手提贺礼,笑容面满而来。围观的群众中倒有不少年轻女子,不知害羞的盯了我半天了,从我一开始站在门前,她们就渐渐围了过来,弄得我有些难堪,万一家里娘子看到了,会不会生闷气?心里默念着:客人们快些来齐···又迎了不多时,才将客人们迎完。我长吁一口气,和伙计们进屋,陪着岳父挨桌子给客人们敬酒。忙活了老半天,宴席才结束,饿着肚子喝了不少酒,有些难受。玥儿给我煮了一锅粥,我喝了几碗,十分舒服,笑道:“多谢娘子了,还是娘子最懂夫君。”玥儿笑道:“今天别再喝酒了,喝酒伤身。”我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这世上,终于有担心我喝酒伤身的人了。到了晚上,还有一轮晚宴,无论别人怎么劝酒,我都微笑拒绝,摆手道:“娘子不让再喝了,各位还是请自便吧!”“哎呦,这还没拜堂呢,就先这么怕老婆了!”客人取笑道。我笑道:“娘子这是关心我,我怎么能忤逆娘子的用心?”“行了,行了!是个好丈夫!那咱们喝,别为难这位新郎官了···”“谢谢各位体谅了!”我谢道。到了良辰吉时,主婚官便开始主持拜堂。父母大人坐于厅堂正中,我和头披红盖头的玥儿立于父母面前,准备拜天地。“一拜天地——!”我们躬身拜天地。“二拜高堂——!”我们给父母大人跪拜。“夫妻对拜——!”“且慢————!”我心里一阵狂风刮过,竟是,竟是子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来干什么?!梳玥大惊失色,我亦是万分愤怒,转身对他怒目而视。他身后竟然跟着一批御林军!而韩子风亦是满腔怒火的低吼道:“慕清莲!你的大婚之日,怎么能少了我来喝喜酒!”我笑道:“你的大婚之日,不也是少了我去喝喜酒吗?”他突然悲哀道:“我,我逃婚了···”这话犹如一个响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他,他竟然没有成亲!可惜,一切都晚了···我苦笑道:“子风兄,你也是千里迢迢而来,慕某毕竟与你曾经兄弟一场,我给你补上一杯如何?”他满脸愤怒的质问道:“你,你还是要成亲吗?”我冷声道:“子风兄若是来搅亲的话,还是请回吧!我不想让娘子等我太久。玥儿,咱们继续对拜。”我说完便转身对向玥儿。韩子风突然一把扯过了我,从御林军手中接过一瓶装饰精美的琼浆玉液来,怒道:“那咱们还是补上这杯喜酒吧!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呵呵···兄弟一长··”我心里泛过一阵阵酸涩,对不起,子风,我不能辜负玥儿。我说过的,除非我死···子风给我倒了一杯琼浆玉液,敬给我道:“祝慕兄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我心里刀割般的痛,手亦是颤抖不已,血流仿若凝结成冰,眼睛酸胀的厉害,苦涩的泪水只能默默流在心里。接过酒去,我一饮而尽,笑道:“好酒!不愧是宫廷御用的琼浆玉液···噗——噗——”“啊——!啊——!清莲!清莲!你,你怎么会吐血!韩子风!你杀了我夫君,我要杀了你——!”玥儿一下子被御林军拦下了。韩子风亦是满脸震惊,一把扶住了我,口中不住的喃喃道:“怎么会有毒?!怎么会有毒···明明是皇上赏赐的御酒啊,皇上赏给王爷新婚的喜酒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把推开了他,呕着血向着梳玥走去,满屋的人都震惊在原地。我迈开第一步时,感觉五脏六腑化为了岩浆般融化了,迈开第二步时,感觉骨头也已化为了脓水般无力,迈开第三步时,一下子扑倒在梳玥怀里,黑血染上了她的嫁衣,红上加艳。她已经吓的哭不出来,浑身颤抖着抱住我跪在地上。我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一句话:“嫁给···子,子风···让他,对你,负···责···”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了···
☆、佛灯古刹,日出新生
毫无知觉,一片黑暗。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喝了毒酒死了吗,为什么还能有意识?莫非,这里是阴间冥府?难道,我已经成了一丝幽魂?一片混沌的世界,让我有些害怕···“父皇!你为何···为何赐给五弟毒酒?你不是答应过刘子业和李太妃,永远不会杀五弟吗···父皇,你,你这样做,让儿臣好心痛!父皇,你,你真让儿臣生不如死啊···”是刘岚玉的声音!玉哥,玉哥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哼!愚昧!玉儿,他的兄长们犯上作乱,他亦不能保证不会。留着必是祸患!他才能非凡,让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作为君王首先就要学会冷血!玉儿,你太懦弱多情了!”竟是皇上的声音!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皇上也在这儿?“父皇!你,你也太冷血了···五弟他,他绝不会犯上作乱的,他温厚善良,你们都不懂他···”“够了!你这个不孝子!回宣政殿!”“喏——!”又是一帮人离去的声音。“母后!母后···五弟,他,他真的被毒死了吗?”“玉儿,你希望他能怎么样?”竟是当年的王妃的声音!“儿臣希望,五弟,能,能好好活着、幸福快乐···”“我的好儿子,你希望你五弟能怎么样,他就能怎么样。”“什么?!母亲!你的意思是···”“嗯,母亲早已暗中将‘三步倒’换了,换成了一种症状与‘三步倒’相似的假死药。现今,湘王爷躺于棺木中,你父皇已经查探完毕,我们这就赶紧将他偷换出宫。”“太好了!母亲!知儿莫若母,母亲,你可叫儿子怎么感谢你?!”“只要我的玉儿能够过的快乐,便是最好的感谢···”“母亲!呜呜呜···”“好了,玉儿。咱们时间紧迫,我已经暗中找来一个替死的少年,为他喂了‘三步倒’。他自愿的,能够以皇族之礼葬入皇陵,是他修来的福分。你这就派胡叔,将湘王爷运出坤德殿!送到离京城很远的山区去!”“是,儿臣···这就去办···五弟,这是我们兄弟的最后一别了,五弟,好好保重!”听了这么多,我算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多时,便感觉有人将我背了起来,为什么我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又一阵晕眩袭来,黑暗又将我吞噬···
不知在黑暗中迷蒙了多久,感觉一阵阵颠簸,似乎是在马车里。又过了一会儿,车停了,感觉有人来到了我身边,还往我嘴里塞了个药丸。药丸融化后,听觉以外的感觉渐渐恢复过来,身体的触感也更加清晰。我睁开了眼,视野由黑暗渐渐变得亮了起来,慢慢的我看清了,在我眼前的是胡叔。他见我醒了过来,便欣喜道:“王爷,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剩下的路,王爷自己走吧!”我用力支撑起酸麻的身体,由胡叔扶着我下了车,他给了我两千两银票,我谢道:“皇后太子还有胡叔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于心!谢谢你们了!”他叹息道:“都怪皇上猜忌心太重,都是皇上害了王爷啊!”我苦笑道:“比起哥哥们,我的运气好多了!胡叔,你赶紧回去吧···”“我回不去了,办了这事,我就得去隐姓埋名了。”胡叔轻叹道。我心里一酸,愧疚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连累了你们!”“王爷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了!王爷沿着这条山道上山即可,奴才告退了,王爷保重!”说完,胡叔便驾车远去了。我心里一片惘然,我从此以后,将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可再以本名出现在人世间了。我的本名,到底是刘子湘,还是慕清莲呢?今日就要举行葬礼吗,从此天下人都会得知五皇子、慕清莲、墨月公子、湘王爷不在人世了吧?呵呵,我的身份还真多呢!不过,倒是可怜那个替死的少年了,为了勋爵荣耀就情愿不要命了吗?还真是傻呢!沿着这条山路吗?我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罢。便沿着身旁的山路上了山。
山间林木郁郁葱葱,越往里走越感寒冷,而我身上仅着单衣,是被沐浴净身后换上的寿衣。我缩了缩脖子,抱紧双臂,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不多时,前方竟然出现一座座深山古刹!怪不得让我上山,其实,这里对我来说,也是最好不过的归宿了罢。这一座座造型古朴、沉寂肃穆的庙宇群,仿佛独立于俗世之外,让人心生宁静、顿感空灵。我敲了敲朱红的大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小沙弥。他见了我,惊异道:“施主来此是要?”“出家。”我笑道。他惊讶的看了我半晌,才嗫喏道:“施主稍等。”不多时,他便返回,请我进去。我便随他进入这座清幽庙宇。院中有青砖铺路,有青石井台,还有茂盛菩提,也有许多忙忙碌碌的和尚们。越往里走,我的心境越清明宁静,这种放开万事、空灵明澈之感算不算是看破红尘?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的一头墨发罢了,别的事还真是了无牵挂了。进入一座佛堂,佛香缭绕,木鱼轻敲,诵经声安抚心神,佛灯焰亮人前路。仿佛找到了归宿,我心里的愁绪疲惫皆一扫而空,此刻的我竟只有一种念头:遁入空门。我给主持跪拜道:“禅师,我要出家。”他微睁眼睛,半眯着眼看向我,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对我问道:“施主可是能了世无常,舍俗趣泥洹,能度三有苦,亦愿度众生吗?”我诚心回道:“我愿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主持闻后几不可闻的轻叹一气,又波澜不惊的说道:“施主的眼神骗不过老衲,那眼睛里露出施主尘念甚重,施主不宜出家。不过,施主若想来此参禅悟道、以解心锁,老衲还是愿意指点迷津的。”我苦求道:“禅师,我求您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不瞒您说,我就是那个‘病死’的湘江王,今日,我的葬礼已经完毕,我现在和死人一个有什么区别?我只有流落至此,望禅师普度我!”他闻后,终于露出怜惜的神色,对我道:“施主是被逼绝路方才来此剃度,而不是诚心想成为佛门中人罢。”我坦白道:“不是!我尘念已了,俗世太烦累,此生,我只想清心寡欲的长伴孤灯。”主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施主,未尝做到四大皆空,无可剃度,给你这些警言,望施主可以明悟。”我苦笑道:“我现今是涸辙之鱼,只想找个安身之地。禅师的道理我懂,可您将我点化一番,还是要赶我走,这不是引东海之水来救咸菜铺里的咸鱼了吗?”主持终于笑逐颜开道:“老衲并未要赶施主走,不过,施主才思敏捷、能言善辩,若是参禅悟道定会能造诣高深。只可惜,施主有才无心···”“多谢禅师收留!我愿意在此当牛做马,带发修行。”我急忙拜道。主持点头笑道:“辩讥,带这位施主去禅房。给他棉被衣物,再留些晚饭给他。”我又急忙拜了几拜,才随一位师兄去了禅房。房舍里宽敞整洁,也是青砖大炕,上面铺有厚厚的蒲草和棉被。比公主府的住屋干净清幽多了!待那人走后,我欣喜的滚到了大炕上,抱起一层厚棉被就想好好睡一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请我到后院吃饭,我便迷迷糊糊的跟着来人走去。一座大厅屋,一张大长桌,一圈小座榻,一碗白米饭,一叠青萝卜。这就是晚饭了,不过,我不嫌弃,我吃过的苦可比这些萝卜条多多了。就这么在这座清幽古刹里安住了下来,每日干些杂活,添柴烧饭,洗衣扫地,又找到了做奴仆的感觉。
半年后,主持突然找我问话,我正在廊檐下读一本佛经,便急忙把书放回,去见主持。“禅师,找我何事?”主持笑道:“年轻人整日被埋没于杂务之中,实是轻才。豫州城里有一批将要去往东洋倭国交流佛学的传道僧人,你的佛学造诣不浅,也去随行罢!”我听闻惊喜万分,哀叹自己果真是有些年少轻狂,耐不住山水寂寞,便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回到禅房,就急忙收拾起行装来。同屋住的师兄弟们皆是万分羡慕的瞧着我收拾行李,这个机会十分难得,我也不明白主持为何偏偏把机会给了我这个带发修行的仆从?激动不已的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便起身踱步至佛堂前,朗朗月光映的厅堂地面宛如一汪水池,树影交错宛如池中的水草青荇。我在此舒心的倚靠着廊柱迷糊了一晚上,次日鸟雀啼鸣,天色泛白,我睁开朦胧睡眼,望着那日出东方的时刻,心里登时变得无比明亮。呼吸着山间清晨时刻的林木清香,望着云朵在清新的天空里飘浮,一线群山在遥远的天际展开了一幅瑰丽的画面,橘红的太阳给画面染上了万丈金光,美轮美奂,生机盎然。我心里默念道:我要如旭日新升,重获新生全新生活了···我期待着属于我的未来。
☆、海浪之交,寻归江南
天大亮后,我随主持乘马车去了省城大福寺,寺门前已经有许多车马停驻。我们入寺后,已有许多人等候在此,人们看清来人后,无一例外,皆是惊异万分的看着我,又疑惑的看向主持,似乎是奇怪,主持为何带了个俗人来?主持对他们拜过后,方才笑道:“这位是老衲刚收不久的带发修行的弟子,他虽是俗人,但是佛学造诣不浅,带他去传佛布道,必有大益。”众人方才明悟过来,皆对我表示友好欢迎。我们一行队伍便一起乘马车前往吴郡海港码头。奔波了几日,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才抵达了吴郡海港。码头上熙熙攘攘,车来人往,码头下海浪滔滔,海风习习,碧海蓝天,一片清明。已有许多船只起锚出海,我们便匆匆与送行之人告别,传道禅师、主持等出家人还有我、伙夫、船员等人便一起上了那艘早已安排好的大船。扬帆起锚,撑船出海。第一次与茫茫大海如此亲密,心里激动万分又忐忑不已。我站于甲板之上,迎着腥咸的海风,望着那漫无天际的暗海,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抽空,而自身已被化为了一颗泡沫,融入了那滚滚海波之中。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又满怀欣喜的来到了甲板上,又一次看海上日落,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瑰丽壮观。橘红的晚霞在海天相接处晕染开一片绯红,半个没入海里的夕阳似是半轮嫣红的纸伞,斗大浑圆,饱满多姿。彩云遍布天际,似是七仙女织就的七彩之锦。不多时,海上突然风云变幻,红云游移,暗云压天,暗红的海波渐渐被墨色侵染,天亦暗了下去,红日已然没入了海平面。浩瀚无边的墨蓝海面上,一道道波浪层层涌来,拍打在船身上,“哗啦哗啦”作响,泛起雪白的泡沫。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我们这一叶孤舟,无依无靠的随浪起伏。顿觉生命之渺小,天地之浩大。在漫漫人生路上,每个人岂不是犹如这艘海上孤船,在浪打浪中起起伏伏,有时风和日丽,有时雷雨交加,有时暗沉宁静,有时巨浪滔天,在这永无休止的沉浮中,有的人被大浪打下深渊,便从此沉溺在暗无天日的无边苦海之中,而唯有坚韧不拔者方能与海浪作殊死相搏,从滚滚大浪中屹立而出,成为最后的命运主宰。而我,要做那胜利的王者,而不是命运的奴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韩丞相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我会有后福的!“思风,你不睡觉,站这儿干什么?海风怪冷的···”是同屋住的伙计找我,我早已更名为李思风,随母亲姓李,而名字,睹名思人罢了···以思我此生挚爱——韩子风。我便随伙计回屋休息去了。
迷蒙中听到了有人吵闹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便起身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主仓室内,只见禅师、舵手、随行等人在激烈的争吵。“禅师,我们必须绕道而行,不能去冒这个险!”一名舵手急切道。禅师平静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哪有见到求救不救的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可绕道,大副,掌船前去救人。”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威严,舵手便只好依令而行。我询问了身旁一名伙计,原来,前方海上,正有一艘商船与海盗激战,商船受损严重,不久便会沉没,并对我们发出求救。我们若是前去救人,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但若是不去救人,那艘商船上的人便会葬身鱼腹。换做我也会宁愿冒着危险去救人,也不会苟且逃生,还好,禅师大慈大悲,命令救人。我们大多人都跑到了甲板上,焦急的探看情况,当然也不乏有纯粹是看热闹的。只见前方海面上火箭流星,浓烟滚滚,一艘巨船摇摇摆摆的厉害,而它旁边亦有一艘狭长的黑船,两方正是打得难解难分。看来那艘巨船便是被袭的商船了,它的情况万分危急。两方的船舷上竟然铺有长木板连接,看来是海盗们铺上去的,以便于他们抢劫罢了。我们加快了行驶速度,不多时便行到了商船左侧,而商船的右侧正在与海盗作拼死搏斗。商船上的人们见到我们赶来救援,都激动万分的欢呼,禅师船员们都快速的铺好长木板,让商船上的人们有条不紊的迅速转移过来。就在人们急急忙忙的转移的过程中,突然从商船右侧杀过一批批黑影来。糟糕,是海盗们过来了!一个少女在木板上奔过来时,眼看就要被骚动的人群挤下木板,而木板下方正是暗黑的波涛。我一下子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就在我护着她疾步往前赶去时,突然感觉背后一阵穿骨剧痛,糟糕,中箭了!我一把将少女推上我们的大船上,就禁不住跪了下去,背上袭来的剧痛让我一阵阵晕眩,我一口一口的漫出鲜血。转头看向商船,黑压压的海盗们似是一团乌云,“呜啦呜啦”的大叫着向我们的船舷滚滚而来。而就在此时,只见黑云中突然绽开一道白色的闪电,白色的身影气势凛冽,婉若游龙,在乌黑一片的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霎时间哀嚎连天、血雨腥风。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看着转移的人员有些被射死在了木板上,有些被挤下了深海,一时间混乱不堪,而我瘫跪在木板边,岌岌可危。有个人在躲避飞箭时,不少心挤了我一下,我失去平衡,身体立时往万丈深渊里倾斜而去。那个白色的身影身形一滞,瞬间如一股旋风般飞奔而来,一把卷起了我,跃上了我们的船舷。禅师大声命令道:“收板!起航——!”看来人员已经转移完毕,巨痛侵袭,头晕目眩,我便在那个白衣人怀中放心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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