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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瑟，你今年都十七了，还这般玩性，不怕嫁不出去？]

碧绿这才知道是小蚕儿来了，当年的若蚕已长大，归了正名，石紫瑟。现在真是女大十八变，长得那是水灵灵的人见人爱，性子又活泼，在永宁这片地界可算混得人缘奇好，就是在她三哥的宠溺下长不大，都到了嫁人的年纪还跟个顽儿似的，倒是当初的顽儿，如今真让人感概。

碧绿这一想想远了，直到紫瑟咳嗽得不停她才缓过神来，菜糊了，赶紧用手挥挥面前的糊味

[去去，别在这碍着了，熏一身烟味，出去看你哥回来没，回来就让她赶紧洗澡，每天一身泥墨味，一定得让她洗。]

紫瑟俏皮的吐着舌头跑了出去，碧绿回头对上映影的眸光，两人一时相视无语，都明白，想到那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心疼的涩味，石辰珩啊，终于长大了。回首四年间的风风雨雨，真蜕皮般的变了个样，那个蜕变的过程细琐而冗长，在这细琐冗长里渗着点点滴滴的痛苦，绵延到最后一刻方才罢休。

紫瑟披上她哥前些日子给她买的鹤氅，轻快的踏着积雪向院门口跑去，门口传来石辰珩和人说话的声音，紫瑟赶紧躲在院墙边听着，越听嘴唇嘟得越高，最后听不下去了干脆走了出去。路面上石辰珩正和隔壁的王寡妇说着话，王寡妇手上提着一块新鲜的排骨，不用猜也知道是辰珩刚才给她的，她正说着些感谢的话，紫瑟气嘟嘟的走过去瞪向辰珩，辰珩示意让她收敛点，左邻右里的，不差这点接济，孤儿寡母的难过活，这四年她都尝遍了那些心酸，现在既有富余了，又何必硬着心肠视而不见呢。

这王寡妇原名王惜余，说是寡妇，年岁倒和辰珩相当。她原本是徐州地界一富绅的私生女，因着王家大夫人的强势，她娘终身也没能被娶进王家，倒是在她娘死后，她爹强了一回，硬是要把她接回家里养着。这原本是个好事，坏就坏在她这爹年事已高，在她长到十五那年就去了，王家一大家势全被王大夫人捏在了手里。王丁氏本就极其妒恨惜余的娘亲，惜余在她手心里讨生活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好，十七那年被王丁氏以十两银子的聘礼嫁给了徐州城效的一个猎户，猎户倒是个知冷暖的人，知道惜余虽不被王家好养，但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礼，温婉贤良，这很讨他的喜欢，婚后两人小日子一直过得不错。

可就在惜余怀上孩子的这一年，老天瞎了眼了，怕媳妇怀着孩子身子养不好，猎户是一出深山几个日夜不回，只为多打些猎物，不求卖钱，就是想给自个媳妇补补身子。事情发生得有些平常，都说常在黑夜走，哪有不遇鬼，有一天在山里走得远了，往回赶时已迟了，成群的狼把他和他的猎狗撕碎成片，还是后来上山的人捡到他姆指上带着的搭弓拉箭的银扳指，从上面刻着的名字才知道他被狼吃了。丈夫死后，王惜余挺着大肚子来到城里谋生，要不是遇到石辰珩这家人，她一怀着孩子的妇人是没法在徐州城里活下去的，现在孩子六个月大了，辰珩给她买了台半旧的织布机，每日勤劳些，倒还能把日子过下去，只是孩子没奶水喝，请奶妈就不用想了，这时候还是石辰珩给帮了大忙，每日回来，总会带些能熬汤的食材给她，孩子就这样被养得挺壮实，看到石辰珩都会咧嘴笑了。

王惜余是感激石辰珩感激得掏她的心她都愿意了，可为了避闲讳，石辰珩从不进她的家门坐坐，让她想泡壶茶给她的机会也没有，她也知道石家的那位紫瑟小娘子不喜欢她近石辰珩的身边，另外两个也不乐于见石辰珩和她有瓜葛。这会见石紫瑟这么明显的要她哥赶紧回去，她也只能轻叹一声，对她笑笑后转身向辰珩低语

[你的恩惠我牢记着，赶紧回家去暖暖吧，这外边给冷的。]

辰珩对这样的事情是无奈的，她不能让紫瑟明白她现在的心境，也不能当着紫瑟的面安慰王惜余让她别在意，就这样挺好，也不图什么，大家都只图过个安稳日子。

厚重的棉袍在灰白色的浅夜里更衬出石辰珩的清瘦，当年从牢里被放出来就没能再把本就不多的肉给长回去过，四年，四年能改变多少事情，很多。四年间，皇帝都换了三茬，仁宗到英宗到现在刚继位才二十出头的神宗，对了，石辰珩也刚二十出头了，两个年岁相当，当年的好友现在已各自有了各自的新生活，当年的淮阳王赵仲针成了现在的皇帝，当年的汴京公子石辰珩成了现在的陶窑主。赵仲针当年抄了山长水阔后依言去救石辰珩，仁宗知他捷报很是高兴，许他邀功，他什么也没要，只是要放了石辰珩，仁宗询问过赵幼安，赵幼安果然沉默不语，石辰珩不明不白的下狱，不明不白出狱，更不明不白被逐出汴京。

仁宗走的前一个晚上，他突然想见见石辰珩，他不知道这一下去要怎么向他的老友石中立交待，那个时候，真是想带走石辰珩的，他起了绝石家后的心思，这太不应该，可什么又是应该的？石辰珩才是最不应该靠近他的幼安。这一切，谁对谁错都已说不清，幼安没有求情，那他也可稍安心的走了，赵仲针派人找了石辰珩一天一夜，杳无音讯，似乎石家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失后就不见了似的，仁宗带着一丝遗憾离开，给赵仲针留下遗训：善待石辰珩。这只是仁宗遗训中不可见书的缝隙一角，过了这些年，谁又还记得谁。 辰珩那件事留给汴京的概也只是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夜之间偌大的石家消失，一夜之间汴京城里两大繁华的店铺也消失，金玉满堂在山长水阔被抄后也从京城销声匿迹。

辰珩用热水烫了个澡，换了身单薄点的布衣，房子里接了灶暖处的热气又添着炭火，很暖和，大雪的天里，在这暖和的房子里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闲谈，这才是过日子。石辰珩现在是吃得多不长肉，映影给她添了两碗饭她都吃完了，整日和那些泥巴打交道是费力气，映影已从碧绿那知道辰珩是女子的事，这些年多出的是敬佩和心疼，现在一家人唯一不知道实情的就是紫瑟了。一家人吃完饭，映影收拾好桌子后碧绿给所有人端上热茶，老太太总要在每天这时候问问辰珩自家的瓷窑烧出来的东西咋样，辰珩冲映影使使眼色，映影诶了一声向辰珩的房间走去，不过一会拿出一白地黑花的婴戏纹枕来。辰珩接过再递到奶奶手中

[我看了越儿玩耍后作的图纹，奶奶喜欢么，你说我夏季到时送予越儿可好？]

辰珩说得一脸温柔，奶奶还没答话，紫瑟不答应了，当下把她猜测辰珩心思的话说了出来

[奶奶，哥就算再娶也不能娶个寡妇不是，你得说说他，也不知他怎想的，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三哥要是想娶她进门我不答应！]

紫瑟说完拿过奶奶放在桌上的磁枕低头闷气，全然没注意到一桌人的诧异。

地上传来了沙沙声，又下雪了，辰珩推开窗户，一室的暖气冲撞上突然蹿进来的冷气，莫名的舒服，索性站在窗边看上了雪景。想到奶奶刚才和她说的话，辰珩无奈的摇摇头，奶奶说，若真是看上也可，只要对方也愿意，她又有个孩子，正好免了日后的麻烦，这都是哪里跟哪里，她哪里还有那份心思，只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不必要的麻烦，不要轻易招惹。一阵微风扫起雪粒夹杂着寒梅的香味吹了进来，辰珩一时迷了眼，想到婚娶之事，必会想到那个人，那个人啊，角徵羽。

公主的沉默她走得过，仁宗的旨意她走得走，二哥的冷漠无情她亦走得走，可是，可是角徵羽的离开她走不过！四年了，依旧走不过。两人之间真就只值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么？也许，也许真的就只是如此，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只是自个在一直纠缠于不甘心。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上心头，就是这个念头在作祟，或许真当角徵羽站在面前时...角徵羽真站在自个面前时？石辰珩不敢往下想了，真有那一天会如何她真想不到，只是在想象这个可能，角徵羽会来找她。对她来说这个荒唐而奢望的念头一直盘旋隐于心间挥之不去，何时故人来？故人可会来？或许这些年过去，她早已嫁作人妇，相夫教子，过着她想要的生活，若真是如此，是否还要盼她来？这些念头纠缠得痛苦，等看清面前的风景时，叹笑一声，此时念头多而古怪，怕只怪今日这北风寒。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

21

21、岔路 ...

因着紫瑟的一句话，石家的两位大丫头现在看王惜余的目光也不同了，若真是辰珩看中的人，她们也只能试接接受，试着喜欢，当初那位角大小姐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说白了根本不是个过日子的主，她们都能和她相处得当，更何况现在这位。当年的角徵羽气势全在石辰珩之上，现在的王惜余是要贴着辰珩过活，这样相处起来就容易多了，都不用费什么心，既然日后极有可能在一家屋檐下生活，那先热络下还是有必要的。碧绿拿着一叠冬天的女服，再三的问向映影确定这是不要了的，映影嘴上说得极稳，可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这些冬衣都是角徵羽的，倒不是她的陪嫁，是她嫁进石家后石府做给她冬天的衣裳。可那不还没熬到冬天，人就走了么，辰珩也从没动过这些衣物，或许是怕睹物思人，若真是如此，送出去倒好。

辰珩一大早去了自个在城里卖瓷件的铺面，珩泐馆。小惠哥石惠当年是唯一跟着石家人南下的小厮，石辰珩可算没亏待他，让他做了珩泐馆的掌柜，娶了亲得了子，这日子比辰珩过得还舒坦些。快到岁末了，两人正在整顺一年的账目，辰珩不管现在性子比过去稳了多少，可对这些繁琐的事还是不怎么耐烦的，石惠带着两个账房给她总着账，她只听着都闷，才一会功夫就熬坐不住，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