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旦抱着暖手炉缩在马车的一角,不敢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惶惶的瞅着他。
离开时走得急了,那件鹤氅就留在听风馆没带走,殷旦在雪地里站了半天,此刻还没缓过劲儿来,脸还是青的。
宋承砚突然就骂不出口了,他泄气似的叹了口气,把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披在殷旦身上,道:“我的太子殿下,以后出宫,吃喝拉撒你都千万别离了我。”
殷旦乖乖的点了点头。
太子雪夜逛妓院的事儿不知怎的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皇上气呼呼的闯进东宫,原本想训斥一番,但一看太子那副不成材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最后一句话没说就拂袖离开了。
后来在宫里遇见殷玄,对方问他:“听说殿下前几日在宫外险些走失,此事可是真的?”
殷旦有些尴尬,脸立刻烧起来。
他向来不擅与这个弟弟相处,殷玄是那么优秀,和他在一起,殷旦总觉得自己亏欠着他,仿佛是自己抢了弟弟的太子之位。
没有得到回答殷玄也不介意,他笑笑,意味深长的说:“殿下身份尊贵,加之秉性纯良,日后出宫还是小心为妙。”
殷旦连声道谢:“皇弟说得是,说得是。”
与殷玄分开之后,殷旦就急急忙忙赶去尚书府。
宋承砚因为带着太子出入青楼这件事被宋尚书施以家法打了个半死,还要禁足一个月。殷旦去探望他时,宋承砚还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副快死的样子,他的姐姐承画在一旁照顾他。
他恨恨的对殷旦说:“肯定是韩凛把事情捅出去的,那晚他就在听风馆。那小子早就看我不顺眼,必是想借着这事儿整我!妈的,有种等爷爷我好了——啊哟!”
许是太过激动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宋承砚疼得龇牙咧嘴,他姐姐赶忙过来安抚他。
韩凛是长安侯的独子,京城出了名的才子加美男子,除了有些眼高于顶的桀骜,倒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不知为何,宋承砚就是与他不对眼,处处看他不爽。
但殷旦觉得,韩凛那样的人是不屑于传流言的。
从尚书府出来,天色已晚,停了几日的雪又开始下起来,雪不大,落在人眉睫指尖,顷刻就化开了。
殷旦就想起那个于雪夜抚琴的锦衣的男子,那副磊落疏朗的样子烙在他的眼底,挥之不去。
不知道他的琴修好了没有。
殷旦在尚书府的门口立了半晌,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的琴是因为我才弄坏了,我该给他赔个礼的。
到了听风馆,正是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几个在门口招徕客人的龟奴误以为殷旦是嫖客,不由分说将他拉进馆中。
尚未入夜,比起第一次来时的热闹,听风馆略显冷清,清闲着的鸨母见客人来了急忙迎上前来,招呼道:“这位公子看起来眼熟得很,不知要点哪位姑娘?”
“不是,不是!”殷旦急忙摆手说,“不是姑娘,我找的人是男的!”
鸨母会心一笑,“一看公子就是识货的人,听风馆的小倌也是一等一的好,不比外边相姑堂子里的兔爷儿差,不知公子找的是哪个倌儿?”
“我不是来找小倌的,”殷旦一听知道她又误会了,面红耳赤的解释,“我找的人会弹琴,前几日我在后院里碰见他,不小心坏了他的雅兴,这次……这次是来道歉的……”
鸨母闻言,热情立刻冷了下来。
“公子找的大概是我们馆里的琴师阮放,我让人带您过去吧。”说着招了一个粉衣的姑娘过来吩咐她带路。
“阮放不比一般人,他可不是出来卖的,我劝公子还是别招惹他的好。”鸨母好心的奉劝殷旦。
阮放住在听风馆的僻静处,粉衣姑娘带着殷旦七拐八拐了好一阵才到。
阮放正侧身躺在廊上看雪,一只手托着头,一只手拿着白瓷酒碟,衣襟敞开着,似乎全然不觉得冷。
见着殷旦来了,阮放抬头冷冷的瞅了一眼,问:“怎么又是你?”
那一眼让殷旦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紧张得不知所以,张开嘴就乱起来:“我知道你叫阮放,我那天弄坏你的琴,我是无心的,我那天以后一直记挂着你,我、我喜欢你!”
阮放没说话,殷旦身边的粉衣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殷旦被她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阮放。
阮放却没看殷旦,他从地上起身整了整衣襟,吩咐那粉衣的姑娘:“是我到前面弹琴的时候了,子衣,去把我的琴拿来。”
子衣应声进屋将琴抱了出来,和阮放一前一后的朝前院去了。
殷旦冲着阮放的背影喊:“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他握着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害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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