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顾箴心里尚有疑心,可自己所说的,也确非句句属实。他是受父命前来归还一件东西的,但他却不是想要去山的那边,而是想登上山顶。虽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但关于此地的传闻,谢泽却也听了不少。他知道山顶上住着不同寻常之人,也知道只有守山人能带他到山顶去。至于昨日顾箴遭遇之人,其实原本是冲着他来的。
顾箴并不在意,只是说:“倒不是没有可能,师兄也不是那么仔细的人。说不定你们没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他也没在意。师父早就说了,师兄的心思不在山里,迟早是要到外面去的。”
“那你以后岂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这倒未必。总得有人管着这座山,若是山上起了火,或是弄脏了水源,山下人的日子也就难过了。所以,守山人的日子虽然枯燥,但至少饿不死,因为吃穿用度,村里的人都会帮你解决,有些人家里穷,还巴不得把养不活的孩子送来当守山人呢。要是师兄真的走了,我便让村长再找个穷孩子来,我就做他的师父…… 就跟我师父当年教我似的。”
夜里,他们就在野外的空地休息。
顾箴显然是常来这里,因为地上还留有生过火的零星痕迹。
帮顾箴换药的时候,谢泽注意到,他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大半。虽然表面已然狰狞,但皮肉已大致地长好了。也难怪他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指在顾箴背后深深浅浅的伤痕上停了停,才拾起绷带,一层一层地缠了上去。
顾箴说秋季干燥,也不会有野兽来,谢泽就把火给熄灭了。他躺下来,把背囊枕在颈下,刚要阖眼,却发现顾箴并没有要睡的意思。
“平时倒也没什么关系,但这几日,我总觉得不能安心。”顾箴说这,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又耐心地解释,“你先睡吧,过两个时辰我喊你起来,轮到你守夜。”
谢泽目光一闪,点了点头。
赶了一天的路,他已觉得非常疲倦,虽然以地为榻,但他依然睡得极沉。
他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微熹。顾箴盘腿而坐,垂着脑袋,似是睡着了。
大概是终日被面具遮盖的缘故,他的脸色与肤色相比,略显的白皙。狭长的双目此刻虽然紧闭着,谢泽却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漆黑如墨的瞳孔,有着幼鹿一般明亮的神采。然而谢泽总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就如同隔着雾气看花一般,明明知道对面是美景,可隔了重重烟雾,只看得见美好了轮廓,却抓不到核心。
非但如此,谢泽还依稀感觉到,自己和顾箴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隔阂,让他们始终保持着无法跨越的界限。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顾箴是如此朴实又鲜活的人,可却又像一掊土,微不足道,又难以分辨,撒入山中,便再也寻不见踪影。
他动了一动,顾箴便睁开了眼睛。谢泽一看便知道他是一夜未眠,虽然调理了经脉,看起来气色不错,但多少有一点儿疲态。顾箴年纪虽不大,思路却比他想象的更为缜密,宁可一宿不眠,也不肯放下戒心。明日若继续如此下去,自己就不会再有行动的机会了。
“抱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他说。
顾箴摇了摇头:“我原本便没打算叫醒你。你平时很少这么赶路,是该好好休息的。现在还早,你想练剑么?”
于是谢泽拔剑,在空地上将昨日的剑法又演习了一遍。正到酣畅淋漓之时,忽见一个身影跃入剑圈之中,举起向他迎来。金铁相交,一阵脆响。顾箴轻轻挑开谢泽的剑尖,冲他咧嘴一笑。
谢泽见他身法沉稳,不由也兴致盎然。然而两招过后,他忽然忆起对方毕竟刚刚受过伤,连忙放缓了动作,向后翻身一跃,摆出收势。
“失礼了。”顾箴拱了拱手,“师兄平时都不肯陪我练剑,实在是手痒的很。”
谢泽见他面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客套说:“让你见笑了。”
顾箴所用的剑法很是普通,但也可以说是大巧不工,基本上是足以应付一般的情况了。再说他根基颇佳,看来平时也是花心思练习过的。因此他的招式虽然质朴,却能直取要害,作为守山人,已是绰绰有余了。
中午时分,他们准备再次停下休息。隔着芜杂的灌木丛,谢泽老远便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早已坐着一个人了。
这个人他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其实,他之所以能与顾箴相遇,全靠这个人的指点。
顾箴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他加快了步子,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小跑着冲到那人面前,蹲下来笑眯眯地喊了声:“师兄。”
正在低头凝思的顾策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一巴掌轻轻拍在顾箴的脑门上,笑道:“今日怎么来得晚了?我给你带了……”他抬起头,看到后面缓缓走近的谢泽,表情忽然僵住了。
顾箴以为他是生气了,连忙说:“那个人前日救了我,反正我明日也要下山去,所以就把他带上了。”
“哦……”顾策收回目光,说,“下次别随便带外人进山了。”
“说来也怪,这几日山上的人似乎特别多。”顾箴把前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师兄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顾策沉吟道:“这个季节,想要上山挖菜的人,就比平日要多了。山下也比以往要热闹些,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山下见过几个外地人,不知是不是就是你遇到的那几个。”
两人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箴忽然忆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道:“师兄,你给我带什么来啦?”
“这个嘛。我在山下,买了几个麻薯,是新做的,你是要澄沙馅的,还是……”顾策在背囊里翻找起来。
“可你哪来的闲钱?”
“别多问了,吃吧。”顾策把掰开的麻薯塞到顾箴手里。
谢泽看着两人在那边聊得不亦乐乎,也就独自在一旁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他有点儿弄不明白顾策的心思。既然他肯为了钱就把上山的路线图交给自己,那么自然也有可能交给他人。所以,那几个贼人,应该也是从顾策这里买到的路线。可顾策在顾箴面前却又如此装模作样,难道他就如此笃定,顾箴不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吗?
照现状看来,顾箴很是喜欢他的师兄。不过这也难怪,守山人平时难以有亲近之人,因而师兄弟之间当然也就无话不谈了。也不知顾箴知道真相后,会是如何的反应。
不过,这种事情与自己也无甚关系。等他完成了父亲的心愿,恐怕就再也不会来这座山了。
那天回家时,家中一片狼藉。谢泽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尸首,疾奔进屋里,发现父亲也是奄奄一息。见谢泽进来了,父亲指了指床底,只来得说一句“千万”就去世了。谢泽知道床底有暗格,连忙打开,发现里面有一锦囊和一封书信。
信是父亲早年写的,里面交代谢泽,让他把锦囊送到某处一座山上去。父亲似乎对今日横死早就有所觉悟,说自己当年如何如何做错了事,又如何对不起某人,信中字里行间,似有无限悔恨,还说若是被人所杀,也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要报仇,只需躲得远远的云云。谢泽看得不明不白,但现在也无处发问,只好默默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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