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暗自观察着云娃。看此女穿戴非同一般,劫走她之人远不是个寻常角色,冷不防张口问道:“云娃,当年劫走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现在可否说与我们知道?”话一出口,室内猛地安静下来。云修儒只顾着为失而复得的女儿欢喜,听此一问,心不由得悬起来。廉松风眉头一皱,看了骆智远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云娃身上。骆缇柔声道:“我的儿,你只管讲出来,有我与你做主呢。他……他为何要掳你去,却又舍得将你送回来了?他是否还在京中?”云娃嘴角含笑的望着他父子道:“莫非阿爷跟二叔要抓他归案吗?”骆智远摇头道:“那倒也未必。只是你一去十余载,总得让你爹爹知道,事情真相吧?”忽又笑道:“听你的口气倒是向着他的,这等看来,他对你委实不错呢。”云娃暗自思付道:“横竖也要见面的,说便说吧。”于是颔首道:“掳我去的人叫雅韵姿,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她的女儿刚刚夭折了不到一年,大概是看上我了吧,所以便将我掳去。”云修儒道:“是她送你回来的?她既然把你当做女儿来养,又怎会放你回来?”云娃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低垂了眼帘,半响方道:“从我到她家的第一天,直至三年前她病世,我们从未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骆缇哼了一声道:“死的好,这便叫做报应了。”廉松风与骆智远相视一眼,各自想着心事。
云修儒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愁色涌上眉间。起身走到女儿跟前,上下打量着她道:“似这等看来,她对你并不好。她,她打你了吗?”骆缇听他怎么一说,也紧张的望着云娃。廉松风端了椅子过来,扶着云修儒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他身边。云娃勉强笑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惹她生气,估计是我把她气死的吧。她倒是很想打我,每次,要嘛是大哥哥跪下与我求情,要嘛是她自己忍住了,都没有打成。”云修儒正要将心放下,那“大哥哥”三个字便钻进了耳朵里,忙问他是何人?云娃岂有不知他的心思的,扭身握了他的手道:“是她的侄儿。我从小到大一应巨细皆是他一手打理,从未假手于旁人。他与我既是兄长,更像父亲。”转过脸望着骆智远道:“因此,我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忽觉得握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于是用另一只手包住道:“我深知爹爹恨他们,可那人已然不在了,恨也是枉然,反倒伤了自家的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大哥哥与我有养育着恩,求爹爹看在女儿的薄面上,倘或是日后相见,莫要与他难堪才好。从今往后,女儿便在爹爹膝下承欢,身边尽孝,有再多的恨也该散了。”云修儒听她这番话,句句都在维护着她那大哥哥,心中一时酸楚难当。直到后面几句,才有些回转之意。暗自思付道:“好歹云娃是回来了,她横竖是我的骨肉,日子呆长了还怕他再抢了去不成?只是,定要将他打发走了方好。”正想着,听骆缇问道:“如此说来,是你那大哥哥送你回来的?为何不一道进来了?”云娃道:“他怕冷不防的,两下里见了面尴尬,因此不曾进来。”骆缇暗道:“还算识相。”又问起他的姓名,现在下榻何处?云娃回道:“他姓雅名竹,住在哪儿就不必说了吧?”话锋一转道:“阿爷用过饭了吗?”骆缇道:“天都这般时候了,自然是用过的。”云娃挽了他的手笑道:“可我们这边的都还饿着呢。阿爷陪我再用些吧?”骆缇也笑道:“只道你要撵我走呢,原来是要请我吃饭,好啊。”
正说着话儿,云燕亭兄弟进来请众人入席。狐狸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头撞在骆智远腿上,竟扬起小脑袋,颇为恼火的瞪他一眼,跑到云娃身边儿去了。骆氏父子不防倒吓了一跳,云娃挽了父亲和骆缇走在前面,回头笑道:“它是我养的,它很乖不会咬人的。”狐狸似乎很满意她的评价,拿着脑袋在她裙子上蹭了蹭。骆智远心下暗道:“了不得了,敢是要成精了吗?怎的偏偏养起这个来?”他渐渐落于人后,望着云娃的背影略一沉吟,忽的朝着她一拂衣袖。云娃往前猛地一扑,亏得云修儒与骆缇拉住了。廉松风看得明白,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儿,低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骆智远笑道:“兄长放心,小弟只是想试试她,有没有武功罢了,没敢用力。他毕竟是我的侄女,我手上有轻重的。”又在廉松风耳边低声道:“如今云娃回来了,你怕是要失宠……哎呦哎呦……”话未说完,便被廉松风拧住了手腕儿,疼得连声哀嚎。众人回头看时,廉松风已放开了手,调过脸自顾往前去了。骆智远无意中看见,狐狸细长的双眼变成了月牙儿,像人一样在笑。把他吓得趔趄了几步,待要细看时,只有那大得离谱儿的狐尾,在眼前晃来晃去。
云府的两个厨子皆来自内宫尚膳监,是慧锦帝亲自指派的,其中一位的药膳做得相当不错。今日听得主子失散多年的女儿回来了,越发的要显一显手艺了。
花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因府内没有女眷,所以不曾有丫鬟服侍,只有洗衣的几个四五十岁的仆妇。平日伺候的家人小厮,全让云燕亭撵到了外面听传,屋内便由周氏同浣纱伺候。因那周氏脸庞儿妖娆,体态风流,不由得引起了骆氏父子的注意,不过心下也猜到些。听云娃一说,便又将她望两眼。周氏自顾传杯递碗,脸上神色泰然自若。狐狸不知从哪儿叼了一只白底红花的瓷碗,放在云娃身边儿。立起两只前爪儿,仰着头,努力的朝桌上望着。云娃不以为然的,命浣纱另拿了只碗来,向着众人抱歉的笑一笑,指着几道菜,让浣纱每样夹了些,倒在狐狸的碗里,端到一边让它慢慢享用。云修儒已经皱起了眉头,实在又不忍说她。心下只狠狠的埋怨起那个,未曾谋面的雅竹来。想着来日方长,那些规矩等以后慢慢的教便是了。于是,忙招呼众人用饭。因方才听说她爱吃鱼,便将鱼块儿细细的挑尽了刺,再放到她碗中。骆缇自然是不甘落后的,想着她小时候的口味儿,也夹了几样菜在她碗里。云娃好生奇怪,问道:“阿爷如何知道我爱吃什么了?”骆缇笑道:“你幼时在我家住了一月有余,我岂有不知的?”又问她念过书吗?可会针织女红?云娃回说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女红勉强还能上手。云修儒在一旁暗暗地松了口气。
少时,众人皆放下了碗筷,连吃的最慢的云修儒也用完了,云娃的碗里还剩小半碗没动,廉松风在一旁看得暗自摇头。
骆氏父子略坐了会儿,便要告辞回府。云修儒索性向他告了几日的假,要在家里陪陪女儿。骆缇倒很是不舍云娃,又拉着手说了会儿话,这才同儿子出府去了。
云修儒提了灯,牵了女儿往灵犀楼缓缓而来。狐狸来来回回的在他们身边疯跑,周氏与浣纱远远儿的跟在身后。园内树影浮动,花香萦绕。云修儒紧握了女儿的手,不时回头望两眼,满脸皆是喜色。
上得楼来,云修儒拉了女儿坐在一处,细细的打量起来。一遍一遍的看着,竟舍不得眨眼。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心里描绘了无数张女儿的面容,今天终于团聚了。原来,她比自己想的还要美。终于可以将她拥进怀中好好疼惜,从此再也不分开了。云娃见他盈盈泪下,伸了手与他轻拭着,低低的叫了声爹爹,身子紧紧地偎在了他的怀中。
57
57、第 57 章 ...
次日一早,廉松风父子便去了监里。
云燕亭扶了云修儒在园中散步,二人商量着买几个女孩子回来服侍云娃。说到这儿,便想起了周氏同浣纱,进而想到了那个未见面的雅竹,云修儒的心也渐渐沉重起来。他很想把那两个都打发走,又怕云娃不高兴。思付着昨儿她说的那番话,分明与那雅竹亲厚非常。要尽快同他见一面,劝他离开京城,好让女儿能安心的呆在自己身边,不再去想从前之事。
不觉间已来至灵犀楼下。仰头望去,只见周氏与浣纱正靠着栏杆说话,看见他们过来,忙快步赶至楼下向他二人请安。云修儒道:“姑娘还没起吗?”周氏道:“姑娘认生,天快亮了才睡着。这会子怕睡得正香了。”云修儒让浣纱上去照料云娃,叫周氏开了底下的门,父子二人在客厅落座。周氏方要奉茶,被云修儒拦住道:“你那主人现居何处?我想与他见一面。”周氏微微的怔了一下道:“请二老爷原谅,此事我做不了主,待问过姑娘在……”云燕亭沉下脸道:“好没意思的话,你把姑娘抬出来做什么?二老爷只想与他见一面,又不曾拿他问罪,也犯得上问姑娘吗?”周氏垂着眼帘道:“二爷又何必难为我们下人。”云燕亭不料她这般强硬,正要发怒,云修儒向他摆了摆手道:“姑娘既已回来了,你们今日便回去吧。”周氏望着他,轻轻的叹口气道:“二老爷心有恨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我们姑奶奶把你女儿抢走的。可二老爷细想想,当初病重之时,她为何冒险进宫与你医治?”云修儒道:“那石竹师徒分明是男子,怎说是你将姑奶奶?”周氏含笑道:“石竹便是她乔转改扮的,那年轻的是她的贴身婢女,江湖上管这个叫易容术。姑娘才来之时日夜啼哭不止,丫鬟婆子,连上姑奶奶没一个哄得住的。说来也是缘分,偏看见我们家爷便止了哭声,伸了手要他抱。如今看来,必是觉得他跟二老爷有些相像,因此才肯亲近。后来,在路上看见招医的皇榜,还是他,大冬天的跪在外头地上整整一日,方求得姑奶奶冒死救你一命。”周氏停下来,看了看他父子的脸色,继续道:“姑奶奶本想着让姑娘做女儿,没想到,她俩个竟像是前世的冤家。十几年来,天天怄气,日日拌嘴不得一刻安生。虽然如此,我家姑奶奶还是不曾动过姑娘已指头。在府里,姑娘只认我们爷。从小到大穿衣梳头,行动坐卧,哪一处都离不得他。便是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也要我们爷守在一旁方肯用工。”云燕亭冷冷的看着她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们家爷能抵得过她的亲生父亲吗?”周氏摇头道:“二爷别急,且听我说完。记得姑娘才学刺绣之时,因人小,根本静不下来,闹着死活不学了。便是我们爷百般的哄劝也是枉然。想来当时是急狠了,拿了针,在自己的手掌上来回的戳了十几下,那血滴得到处都是。自此以后,姑娘无论学什么,都比以前用功多了。”说到这儿,望了一眼云修儒,见他似乎有些动容,接着道:“自打姑奶奶仙逝后,就只他兄妹相依为命。姑娘来时,我们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我说这话不怕二老爷恼,明面儿上他们是兄妹,实则情同父女。”云燕亭猛拍了一下桌子,满面怒容的叫她住口。云修儒道:“你且让她说完。”周氏这才道:“其实原不必将姑娘送回来的,我们爷就是想着将心比心,这才忍痛亲自将姑娘送回家。昨儿,我们爷的马车就停在拐角处,眼睁睁看着姑娘下车,进到府中。姑娘每晚必得我们爷哄着方能入睡。这习惯要改尚需些时日。因此,昨晚上姑娘便睡不着,直闹到四更困极了才睡去。”云修儒一听此话,只觉胸口又酸又痛,顷刻间便化作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云燕亭见他面红筋涨,手微微有些发抖,慌忙上前扶住,云修儒拍案而起道:“想你家主人,如今也是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云娃亦不是幼女,竟然不分男女,不避避嫌隙的吗?莫说叫外人看见,便是家中奴仆看见也很不成个体统。”周氏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道:“我们爷眼里心里,只将姑娘当自己孩子看待,二老爷何必说得如此不堪?”云修儒指着她的脸高声道:“我才是她的父亲,他休想取而代之!”周氏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的躬身道:“这个世人都知道。只是我们爷将姑娘养了十余载,期间费了多少心血,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云燕亭跟了他这些年,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发怎么大的脾气,连眼睛也红了,胸口起伏不定,浑身抑制不住的抖动着。怕他犯病,紧劝着他坐下来。一面替他抚着胸口,一面向周氏喝道:“放肆!谁给你怎么大的胆子?要以下犯上吗?你到说说看,究竟谁是外人?”
不等周氏开口,云娃便打门外匆匆走进来。云修儒怕吓着女儿,将脸上的怒气渐渐隐去,招手叫她过来在身边坐下。见她未及梳洗,只将那乌黑软滑的青丝,用一只金黄玉蝴蝶扣松松的系在脑后。上身穿着奶白色窄袖紧身小衣,腰系同色长裙,外罩翡翠半臂,越发显得酥胸微耸,柳腰一握,如一枝出水的碧莲,摇曳生姿。云燕亭微红了脸,忙退回坐下。
云修儒见她穿的轻巧,忙叫浣纱上楼,取了衣服与她披好。周氏方要同浣纱退下,云修儒拦住道:“你且站一站,今日索性当着你姑娘的面,把话言明了。”又对云娃道:“为父即刻将她二人放还旧主家去,再与你买几个伶俐的丫鬟服侍,你意下如何?”云娃含笑道:“爹爹,她们是我从小用惯了的,我不要旁人服侍。周姐姐怎么得罪你了,你说与女儿知道,我替你骂她便是。”云修儒握了她的手道:“我们父女既已团圆,就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他把你养大不假,我……我难道不想养你吗?是他把你从我身边硬抢去的。我的儿,爹爹会好好的补偿与你的。”又对周氏道:“我也不必再见你家主人了,你只管回去问他,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只别再与云娃又牵扯了。”云燕亭也在一旁劝道:“妹妹,你只知他对你有抚养之恩,却不知父亲这十余年,受的是怎样的煎熬?”云娃正待讲话,一眼便看见廉松风穿了官服,手执拂尘向这边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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