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下一个挑战者开口说话,他就能确定他的位置。
以百步飞剑如今的威力,穿透这座不到一尺厚的墙壁,有如穿过草丛一般简单。
盖聂早就嗅到了血腥味。从他听到的战况来看,卫庄的对手并未受重伤,那么受伤的只能是他本人。卫庄刻意压抑自己的杀性,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在眼前这种情形下,若是因见血而引起众怒,激得群雄一拥而上,局面便是卫庄无法控制的了。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慑人而不杀人,令他们心甘情愿地败走。
但,小庄内力尽失,不能运气收缩伤口附近的脉管;失血太多的话,意识便会模糊。此时若再有人继续挑衅,恐怕难以应付。
所以,出手的人只能是我。盖聂想。出声吧。
杀气一缕一缕地探出庭院,像出笼的虎一般,凶险又悄无声息。但墙外的所有人都还是在一瞬间便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势。如果说先前老瞎子的剑气令人联想到三九天的刺骨寒风,那么此时的杀气便仿佛在地上打开了一道鬼蜮之门——无穷无尽的厮杀,鲜血,惨叫,千里赤地,尸骸成山——有如一场鏖战卷着无数冤魂从门内咆哮而出,隆隆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同时敲打着耳膜和心底。
“剑、圣……”许多人明明素未谋面,此时却同声相呼道。
卫庄猛一转头,满脸压抑不住的愤怒。他是当真气得七窍生烟——“我先前明明叫你别乱说乱动,竟然不肯乖乖照做!”但他嘴上喊的却是:“盖聂,你这懦夫,终于不再藏头露尾,敢来与我一战了么?!今日刚好请天下英雄做个旁证,你我便以鬼谷剑术分出个高下生死!”
“——不,不可能……一个连内力都不能用的人,是绝对无法挑衅如此强大的对手的。”田横盯着卫庄的侧脸心想,擦了擦顺着额角滴下的汗珠。
杀气似因卫庄的话略略褪去少许。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从墙内传来,“这是我鬼谷派内部的事。不必牵扯旁人。”
“盖聂,你莫非以为,这许多豪杰都是卫某请来对付你的帮手么?”卫庄拂袖冷笑,“卫某还不屑以多欺少;你怙恶不悛,结仇太多,诸位皆是从远地而来,为了师门或亲友的大仇找你算账的。哼哼,剑圣名满天下,着实可喜可贺!”
盖聂先前不解卫庄话中深意,只得含糊带过;此刻却渐渐听出几分门道来。“可贺……鹤?”他心领神会地收了剑,双掌翻动,掌心对准了半空。
“你要与在下单打独斗?”
“自然!”
卫庄的喘息声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说话间一拳砸到了身侧的老树干上。只听“咔”“咔”数声,树冠顶部的几根枝杈猛然断裂,接连从高处坠了下来。
旁观众人中,不少人因他露的这一手功夫而惊骇莫名。一名门客扯了扯田荣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此人的内劲很是特别,并非着力而发,而是凝聚不散,沿着树干传递到高处,这才震断枯枝。公子若与他交手,定要小心为是……”
田荣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此时墙内的声音缓缓道:“你先前与他人交手,内力损耗过剧;公平起见,盖某便给你一个时辰调息。之后,你尽可与在下决战。”
卫庄冷笑道:“一个时辰——哼,何必拖延这么久?难道说剑圣在等秦人的巡逻回来,当你的帮手么?”
田荣此时心中主意已定——要先待鬼谷派这两名仇家分出胜负来,自己再相机出手:若是卫庄死于敌手,他可继续向剑圣挑战,定要取他性命;若是剑圣落败,他也可借此机会结纳卫庄这样一位高手,同时设法促成齐与韩之间的结盟。虽然韩国已亡,但今夜卫庄此人表现出来的武功、胆识、气魄,令他相信韩国必定还有可用之人。于是他踏出几步,对卫庄礼道:“卫兄不必担忧,若守军巡逻经过,荣自有办法令他们不发一声。卫兄尽可调息解乏,稍后再战。”
“田兄……如此便多谢各位的美意了。”卫庄回过头来,面上难掩惊喜,向他作揖道。
盖聂先前大异卫庄竟然拆穿自己的说辞,没想到此时竟有人主动帮助卫庄圆回话来,心中暗暗称奇。
田荣既然发了话,田氏的门客便自发地组成一道人墙,将卫庄与其他人隔开;彻底绝了某些仍蠢蠢欲动的旁观者继续挑战的念头。一名仆从还贴心地从马车内取出一只铜熏炉,燃上一把镇静安神的香草。聚集在此处的江湖异士都有些进退两难:即无办法越过卫庄与剑圣交手,又不好挑衅田氏与卫庄为敌,更舍不得就此离去、放过不久之后的一场旷世对决;考虑再三,也只剩下枯等一策。一时街道上安静无比,偶尔传来个别窃窃私语声。
围墙之内,盖聂终于盘腿而坐,继续为自己运功疗伤,然而思绪却一时也停不下来:虽然好容易拖了一个时辰,然而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虽然天明之前,还有一队卫士将经过此地,然而若是那个“田公子”所言非虚,他的私属有足够的实力将一小队巡逻秦军完全消灭,那么他和卫庄这一战可就在所难免了。难道说这就是小庄的计划?经过方才的铺垫,这一场决战两人身为生死“仇敌”,自然不能不用内力;小庄在内力尽失的状况下使用纵横剑术,是否能丝毫不露出破绽?或许……自己可以一面尽力配合,一面设法制造混乱,与师弟且战且走、跳出这群人的视线;只要逃往城门,便能惊动守卫,这群江湖人想必不敢追下去……
一个时辰便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过去。香草渐渐燃尽,东天的边缘隐约有些发白。奇怪的是,本该经过此地的巡逻卫士并没有出现。
卫庄站起身来,冲着田氏兄弟一拱手,接着转向庭院,沉声道:“盖聂,你的死期这便到了。”
盖聂心中惴惴不安。虽然内伤恢复了几成,但对于这种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做戏,他感到一丝紧张。如今身遭亮堂了许多,幸好城中的雾气愈发浓了,视线仍是十分模糊;若卫庄的招式使得不够到位,大约也能尽量蒙混过去。
他正欲回答,却听县衙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
很快有人敲打起表示警讯的铜磬。鸣金之声远远传开,不知多少人从睡梦中惊起,在县衙内来回奔走;远处的街道又传来甲士整齐的脚步声,距离此处越来越近。聚集在后街的江湖豪士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熟识的人互相打了个眼色,随即分头向城中的各个方向远遁。田氏兄弟也惊愕不已,卫庄则满脸不甘,抽剑便要往庭院里冲,却被田荣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卫庄深吸了几口气,只得还剑入鞘,在田荣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田荣点了点头,与其弟一起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车队眨眼功夫便走了个干净。
“……出什么事了?巧合么??”盖聂在笼中自言自语,期待师弟解惑。但卫庄的气息再次没了踪影。他焦急地在笼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一群人急匆匆地进了庭院,为首的是陈县县尉,后面跟着一群卫士。他们见到四名守卫倒在地上,盖聂却老老实实地锁在笼子里,都大惑不解。盖聂指了指两名昏睡的卫士,道:“请各位救醒这二人。”
县尉迟疑道:“先生前夜……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盖聂道:“有人用暗器偷袭此处;本以为是盖某惹上的江湖私仇,但并未有人来与在下交手。究竟出了何事?”
县尉与身后之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掏出一串钥匙,将铁笼打开了,又对盖聂礼道:“请先生出来说话,此事非同小可。”
盖聂但觉被放出来比被关进去的时候更为莫名其妙。县尉屏退左右,对他连连致歉道:“先生受委屈了。此事本是我等共同订下的计策,却不料……”他长吸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李大人被人谋害了。”
盖聂惊问:“刺客是否落网?”
县尉连连摇头,伸手引路道:“先生请随我来。一看便知。”
盖聂跟随他一路穿过房屋院落,到达县令平日办公所用的书房——进门之后,便瞧见昨日还在院中发号施令、将他关入铁笼的李县令倒伏在摆满竹简的几案上,手中紧紧捏着半块破碎的玉玦。案上、地下也散落着几块相似的玉片。盖聂弯腰拾起一块碎玉,对着依旧燃着的油灯验看。那玉上的雕纹,显然是自己曾在何处见过的。
鬼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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