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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慢嘲笑展昭不是受不得,令他在意的是,为难他的并不全是那起子不着调的小人,亦有些真正侠肝义胆傲骨铮铮的江湖好汉。他们不是有意侮辱自己,而是真心认为自己追名逐利使侠者蒙羞。

“别理这些人,他们是嫉妒罢了。”包拯曾试图安慰他。

“大人,江湖是有逢迎拍马者,也不乏真正有傲骨的人。他们并非嫉妒,”展昭苦笑道,“他们,是真心瞧不起我的。”

包拯语滞,不由得心头升起一阵愧意,求助似地望向公孙策。那人上挑的凤目此刻柔和中隐含着担忧,轻抚上展昭肩头温声道:“不知者不愠,不亦君子乎?”

“展昭不求能做君子,只做好自己的事罢了。”青年察觉了年长者的忧愧,遂展颜一笑,眉目粲然如朗月长风。

作者有话要说:  展大人和五爷还在两处沉吟各自知。。

☆、夜值

冷月照影,清辉如水洒遍中庭,映在残雪之上显得澄澈而寒凉。今晚又轮到展昭去宫中当值,他照例被安排到东宫为太子赵祯守夜。皇上近来有事无事屡屡召他进宫伴驾,有大半时间倒是命他护卫赵祯学政理事,排班守夜也直接算在东宫的人手里,俨然是将他作为储君近臣来培养。

太子赵祯还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面貌清秀还没怎么长开,身量瘦瘦小小的似乎底子不大好。他半日读书,半日跟随皇上皇后或其他朝臣学着经手各种政务,小小年纪倒是极为勤勉用功,行事有模有样,待人也极为谦和知礼。

赵祯在人前人后都尽量显现出持重模样,连在皇后面前都谨小慎微,唯有面对皇上时偶尔会说笑两句逗他父皇开心,那稚嫩却很努力显得老成的模样看在展昭眼里,令他明知僭越却不自觉地有些怜爱这位年少的储君。是以当赵祯掩不住孩子心性,好奇地问他种种江湖故事的时候,展昭总会和颜悦色地尽量讲得有趣些,让赵祯抽出身来躲上一刻的懒。

这晚展昭在东宫寝殿外站定,正凝目于花枝疏影想着积雪后易生事故要加紧扫除巡视,见赵祯披衣出来笑道:“霜前冷,雪后寒,展护卫不妨进来守着。”展昭推辞不过,而且确实觉得寒气透过夹衣直往脖子里钻,便告了罪随他进入寝殿在外间站定。

已入了夜,赵祯却还没有安歇的意思,而是在外间隔出的小书房里研读皇上批阅之后交给他学习的一沓奏章,在一旁帮他誊抄整理手记的却是于枭。

这是自雍王府交手过一场之后,展昭和于枭第一次如此相近的接触。之前展昭本来也并非时常入宫,和于枭没有排到过一回班,因此即便偶尔得见也是隔了一大堆人说不上话。此时于枭见了展昭不由得紧张尴尬,便向赵祯请退,却被赵祯拦阻道:“我今晚将这些学完,明日里才能抽出功夫听飞岚弹新学的曲子。你字最好又最细心,答应了要帮我的怎么能反悔?”

庞飞岚乃是庞籍的独女,算是赵祯的青梅竹马,几乎已被皇上内定为赵祯未来的妃嫔了。展昭虽惦记着盘问于枭,却忍不住笑劝道:“听琴本为颐养身心,太子殿下若为此而不眠不休,岂不反而负了庞姑娘美意?”

赵祯也笑道:“飞岚也怕误了我课业让母后诘责,每次来玩都替我抄十篇大字呢,难得她仿我的字能够以假乱真,我为了不辜负她练字的辛苦也得好好听琴才是。展护卫最是义气,可千万别揭穿我,我要写好多策论实在写不完那些大字了。”

展昭也懒得算这小儿女的糊涂账,只是笑着发誓不去告状。而于枭无奈落座,看着赵祯与展昭说笑的模样,眼中不觉也浮现出一丝和悦来。他默默地低头继续誊抄,似是决心坦然等待展昭发难。

于枭身条瘦长,有几分练武之人的英挺,面容却生得实在好看,修眉细目观之可亲。

五官这样精致的男子,展昭平生所见除了他便只有白玉堂了,但白玉堂与于枭全然不同,他长眉入鬓焕然神飞,眼角眉梢天然一段风流却又往往透出骨子里的冷冽,或严肃或轻笑时面容上常带着几分目下无尘的骄傲,俊美得几乎有些刺眼,令人心生羡艳而不敢轻易接近。展昭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喜欢白玉堂的容貌,常常被他不经意间一颦一笑搞得心头一颤,暗自赞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又暗自庆幸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飞扬跳脱甚至有点皮的讨人嫌,全然没有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世人总说白玉堂性子恶劣心狠手辣,其实他手段虽狠,却是最为坦荡可信的。而于枭的相貌几乎需用柔美来形容,言行又极为和善恳切,让人忍不住相信,却又不知他内心藏着多少曲折。

展昭略一沉吟,不向于枭却向赵祯发问道:“敢问太子,那日下毒的宫女,如今可否安全无虞?”

赵祯不料他作如此问,吃惊之余却有些动容,意识到展昭如此大胆乃是信任他的意思,于是恳切答道:“展护卫放心。璎珞她本来是要自尽保密的,我让于侍卫将她救下送出宫去和家人汇合了。母后本来也不大舍得她,索性由着我行事,派人象征性搜了一圈就撂开了。”

“展护卫,太子也是事后才猜测出来的,更宅心仁厚保下了璎珞性命,你不要因此而有什么成见。”于枭毕竟也是江湖出身,生怕展昭见不惯这皇室的弯绕而不待见赵祯,遂出言维护。

“那么太子对你的身世和所为,又是否知情呢?”展昭转向于枭,犹如闲聊谈天一般淡淡问道。

“知道,于侍卫与我投缘,生平所历皆不曾瞒我。”赵祯坐在书案前托腮笑道,微一侧首向于枭眨了下眼,“亏心事确实做过不少,但我私以为不算太坏,还可以救一救对吧?”

展昭见识过于枭糊弄人的功夫,对此言深感怀疑,却见那青年侍卫露出一个无奈中透着认命的微笑,似在说:还不是被你套干净了。

他略一思量,忽然想起赵祯这孩子身处高位而待身边人关怀备至,不光于枭,自己也似乎不知不觉就把出身经历给他讲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枭虽进宫不足一年,但听闻武功好性子机敏又极会为人,很快得到皇上青眼调到了赵祯身边。人皆有情,展昭冷眼旁观觉得他对赵祯的关怀维护不似作假。

于枭见展昭已打开了话头,起身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庄重道:“当日雍王府之事,还未向展护卫赔不是。但我无意伤你和白少侠,只因功夫不及你们才使出了毒煞功逃走,也是知道有盼儿的血能解毒,不会闹出大事。”

确实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谁疼谁知道而已,展昭想起那日五脏六腑痉挛的疼痛不禁腹诽,倒也不很在意,面上平静问道:“你为何先是虚以委蛇又急于逃走?”

“我……我不敢见盼儿。本想进宫做侍卫可以斩断江湖事的,谁知被你们找了过来。”于枭垂眸道,“赵离还可对付,你二人功夫远在我之上,我只得放松你们警惕再找机会溜走。那日赵离离开花厅后,我听到屏风后有异动,不禁误会雍王想要挟持我对太子不利,急忙出手逃走,却没想到雍王是针对你们。”

“你怕见盼儿,是因为杀害了东方岛主有愧于她?”展昭见他一副坦诚模样,便也开门见山问道。

“我确实偷偷上岛拷问了东方吉而不敢见盼儿,却不曾杀害那老贼啊!”于枭却惊诧道,“东方吉不是被摘星阁灭门的吗?”

展昭想不到他话说都这份上却不承认了,遂当着赵祯的面将在流风岛密室里所见所获简要阐明,诘问道:“若不是你所为,东方岛主何以在灭门案之前就死于毒煞功?你又为何不敢见盼儿?”

于枭闻言后满面震惊,一把攥住桌案一角连连恨道:“好,好个东方翔。”而后又悲声道:“东方吉致死毕竟是我所为,若不是我用毒煞功伤了他,东方翔那个混蛋也不至于敢亲手弑父,更不会犯蠢害了流风岛众人。这下盼儿一定将我恨死了。”

展昭听他所言,隐隐明白了怎么回事,果然见于枭举起三指急切道:“展南侠,展大哥,如今没人能替我作证,但于枭向天发誓本不想害那老贼性命。”

赵祯劝他别急慢慢说,他才含恨叙道:“毒煞功是我所为不假,但我只用了三成功力拷问那老贼,只要服用解药加以诊治就不会有事。那晚我潜入东方翔房中将他挟到东方吉身边,亲手将解药塞在他手里才走。东方翔吓得直哆嗦,既不敢与我交手也不曾追我,没想到他拿着解药却不曾救治自己的亲生父亲,任由父亲疼死还藏起尸首秘而不宣,好尽情兴风作浪。”

赵祯在一旁尽力维持不动声色,小脸绷得太紧反而显露出内心波澜来。从古至今皇家争权少不了父子兄弟相残的故事,而名利野心又岂是皇家独有的?人心诡谲,那人性之恶如零星野草般拔除不尽,不定在哪里就萌发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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