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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清晰。拓永刚抬手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不曾想起。

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拓永刚就去了齐桓家。去之前他从超市里买了一堆的东西,齐桓家住在一条巷子里,那是他爸爸的单位新盖的集资房,旧房子其实也能住,但这房子原先是想给齐桓转业回来的。如今这簇新的房子里就住着齐家老两口。

拓永刚一进小区门就遇见一位抱着个小婴儿的女同志,那孩子在他走过之后就开始哇哇大哭。声音大得拓永刚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齐桓明白,其实那孩子是他给惹哭的,像这么大的小孩子是能“看见”他的。

齐桓干笑,对这个事实,他也无能为力。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楼,到家了……

拓永刚闷头上楼,3单元202,他没有给自己思考和调整心情的时间,一鼓作气地按门铃。动作快得齐桓都想不到,新房子他自己都没回来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呢。

开门的是齐桓的妈妈,她看见站在门口的拓永刚时愣了一下,她打量着眼前的年青人。

齐母的年纪跟拓永刚的妈妈应该相差无几,但她几乎白了1/3的头发让拓永刚感到一阵心酸,几乎在同时眼眶里就涌上了泪水,热热的。拓永刚深吸气,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他挤出了个还算好的笑容,“阿姨好。”

齐母犹豫着问,“同志你找谁?”

“阿姨,我是齐桓的……朋友。”

齐桓清楚地看到妈妈的眼圈瞬间红了起来,父亲在客厅里,正往这边张望,还不到60岁的父亲,头发也白了近一半,饱经风霜一般……

爸爸妈妈都老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

不肖子!齐桓知道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肖子。爸妈白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倒好,两位老人非但没能享过他这做儿子的一天的福,现在还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现实。这样的儿子养来还不如养头猪,至少猪还能卖个好价钱,付出还有个结果。

忍着悲伤,齐父和齐母接待了拓永刚,拓永刚进屋,一眼就看见客厅一面空白的墙上挂着齐桓的照片。照片上的齐桓年轻,英气,自信地笑着,露出两颗他标志性的虎牙,笑容是那样鲜活生动,就好像下一秒钟他就会冲你眨眼,开口说话一样。照片下放着一只小巧的香炉,密密的一层香茬挡住了炉灰,三柱香不紧不慢地烧着,它们散发出来的檀香味刺激得人鼻子直发酸。

拓永刚静静地凝视着齐桓的相片,许久不说话。齐父和齐母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拓永刚回过神来,低头,伸手到桌下的香筒里取香,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手指使不上力气一样软绵绵地抓不住那细小的香。拓永刚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滴嗒——一滴水珠不偏不倚地滴在他无力的手臂上。他望着那滴水珠,突然间觉得委屈万分,都是齐桓这王八蛋给害的。抬起头看向他的照片,他的笑容依旧,笑,笑个P啊!把自己变成一张照片,挺得意的?!混蛋!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难过,拓永刚有点哆嗦地把点燃的香插进香炉,香灰掉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生疼。这疼,是齐桓给的,拓永刚模模糊糊地想着。灰白的香灰躺在他的手背上,他没有拍掉,尸体烧成了灰,也是这杰灰白的细粉末。人这一辈子,不论活着的时候有多轰轰烈烈或是平凡无奇,到头来十个有九个半都会变成这种灰白的小粉末,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开始或许还会留下一些痕迹,比如亲人、朋友、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子,而这些痕迹会在时光里一点一点地被磨蚀掉,到最后就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这是谁都没有办法违抗的自然法则。

☆、第 7 章

“齐桓,我会忘了你。”

站在齐桓的墓前,拓永刚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吐出了第一句话。他死死地盯着墓碑,不想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哭,不甘心地指着齐桓的名字大吼大叫,“你TMD的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什么了?你说你会回来,你TMD到是给我死回来啊!王八蛋!”他大口地吸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太原干燥的空气在他肺叶里循环,那些气流竟像一枚枚小刀子切割着他的内腑。

齐桓坐在自己和旁边另一座墓的中间,看拓永刚在那儿哭,历数自己的N宗罪。

“王八蛋……你不是很了不起吗?拿那么多第一全是骗人的吧!拿那么多第一怎么还会死?……没用!对啊,你是死老A啊,最拿手的就是骗人了。弄了半天蠢的那个是我。”拓永刚往前走了几步,刻着齐桓名字的墓碑近在咫尺,隔着几平方尺的供台。在那块白色云石下面安放着齐桓的骨灰,那细细的,灰白色的粉末。拓永刚累了,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坐在过道上,背靠着墓下的墙,头也抵在墙上。今天没有太阳,大阴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点也不开朗。

齐桓无声无息地坐上面下来,陪他坐在地上。

“你说我大概能记住你多久?10年?还是20年?呵~想想都TMD累。”

齐桓闷闷地,“可不是,10年好长,养个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

“死是什么感觉?”拓永刚喃喃地,似乎是很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差劲透了。”

“我恨你齐桓……”

“我知道。”

“我想你齐桓……”

“我也是。”

拓永刚脱力地将头搁在胳膊上,墓园里空荡荡的,特别特别的安静……

太阳快要落山了,拓永刚站了起来。他伸到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是齐桓从他这里拿走的,又被他当遗物送回来的伞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空降兵的荣耀。他把伞徽放进门形墓碑里,“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拓永刚转身,大步走出了墓园。

入夜的A大队静谧无声,像往常一样,齐桓的硬底作战靴依然大刺刺地踩在过道上,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上了楼一样。

一声爆喝在宿舍楼里炸响,“熄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全楼宿舍的灯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一时间楼里静得连只耗子都不敢动。齐桓憋着笑,在楼道里走着,战友们比划着跟他打闹,他把眼睛一瞪,装得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战友们笑闹一下也就都收了心,各司其职。走到楼梯口,左侧“问题学员宿舍”里悄声讲话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齐桓不是有意要偷听,单层砖墙隔音效果实在太差。

“婚纱?”

“不对。”有点小得意,恶作剧似的炫耀语气,“我现在是皇帝的新装,□□。”

巴掌拍在大腿上的啪啪声让齐桓差点脚底一滑。明天是星期天,这帮南瓜在提前预支休息日的愉快。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种幸福。带着不经意间就已经挂在唇边的微笑,齐桓放轻了脚步下楼。

楼下的战友看见他,脸上表情极为惊讶,齐桓抬腿虚晃一下,同时又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楼有个房间,里面简单地铺着两张床铺,那是老A们平时轮流休息的地方。袁朗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想辙子练南瓜去了,也许是回自己房睡也不一定,是个人他就得休息,说到底老A也不过是肉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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