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来不及反应,她为保身体平稳只得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眼前人的脖颈,瞪圆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看过去,入眼却是他与她红得别无二致的侧脸。
只道是,一种相思,两处销魂。
忽然间她那些闺阁家小姑娘的羞赧难堪都灰飞烟灭,定定瞧着心上人通红的脸庞,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原本就心跳如擂鼓的王登更是慌了神,紧紧抱着何灵雨的一双手臂也开始细微微得颤抖起来了:“你你你笑什么?”
他这样紧张,无外乎是因为此时臂弯里的那个人,已被他日思夜想放在心口上宠久了,如今冷不丁竟是老老实实挨着自己这样近,愣是像只被烫炸了全身毛的臭脾气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始作俑者何灵雨不远反近,这人坏到骨子里去,居然还伸出手去戳了戳他憋气憋鼓起来的腮帮,凑近了,声音低迷含糊地问道:“你倒说说,你结巴什么?”又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低笑道,“你又抖什么?”
王登简直要被调戏得心跳骤停,幸亏这时岸边的诸位将军已发现了秋大爷宛如一尊大神般在船上晃悠着渐行渐远了,韩建华当即扯起他的破锣嗓子叫道:“何姑娘!秋子瞻这是往哪儿飞呢?!”
这时候也没人去管他是不是大逆不道,反正也是快近了岸边的位置,何灵雨翻身便从王登的臂弯里跳下来,踩了几脚水向韩建华等人走去,却不忘回身冲王登清清浅浅一笑:“谢谢你啦。”
王登捂住心口,停顿两秒后,直挺挺地向后倒进了水里。
何灵雨以手掩口偷偷笑了下,走到韩建华身边时,已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认真相:“秋爷这不是媳妇儿没回来没心情吃喝玩乐么,知会你们一声大家先乐呵着用不着牵挂他,等时候到了自己就往回来了。”
侧开几步,看到正被绳索一圈圈绑住手脚的雅尔夫,抬手对丰青拱手道:“秋爷意下留此人性命,这两日就先不必管他,秋爷回来自有定夺。”
韩建华撇撇嘴道:“真是瞎操心,那楚筌不是请了个什么神鬼天兵来帮他?若是楚公子稍落了下风,眼下这海面还能这般太平?这都多少天了,玩儿呢?”
何灵雨难得侧头过来,以四目相对的方式看紧了韩建华,弄得未曾受过这等待遇的韩大将军还有些受宠若惊了:“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老韩,”何灵雨伸手拍拍韩建华的肩膀,不无惋惜地叹道,“你知道就算是连城都混了个媳妇出来,这三兄弟中也就剩下你执着如一地打着光棍的原因么?”
这话正中红心地戳在了韩建华的痛处上,他先是不易察觉地嘴角抽搐一下,继而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何灵雨少见好脾气地端着胳膊在一边等他,期间王登从两人身边走过,片刻后又拿了件披风转身走来,她这才终于没了耐心,重重在韩建华背后一敲,长叹一声走开了:“算了放弃吧,你若是当真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说完她便上前几步,任由王登将那件披风轻轻披在自己身上,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韩建华愣在原地看完全程,大受刺激,痛心疾首地转身向旁边的路充问道:“我到底哪里有问题?”
路充面无表情上下打量他一圈,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你心太大。”
韩建华委屈脸:“心大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路充接不上话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瞅了片刻,最终双双告败地分开了。
第112章 醉风
万万事如今也暂时搁下,秋笙一叶小舟在无边无际海面上飘荡来去,明白那人此时必定远在天角处不得一见,却又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处才能得以碰面,只好浑身瘫软地靠在甲板上挺尸,一口黄酒一口豆糕得胡乱吃着,只觉心口窝被凉酒冰得厉害,那仅存不多的丁点余温用来将水液暖热,剩下一副冷冰冰的躯壳,指尖都被冻麻了。
何灵雨说得没错,眼下他除了耐下性子慢慢等待,几乎可以说是无计可施了。
最后一块豆糕也进了肚子,他只好慢悠悠地一口口吞酒,陈年佳酿中的余味他是半点没品出来,只觉体内一股无端苦涩水漫金山,眼神空洞了不少。
从前不知岁岁年年时刻等待究竟为何物,只当是古卷画本中一行轻飘飘的“一年后、十年后”,那时年少不识爱恨情仇,日子在山水间消磨起来快得不像话,还以为这一年两年些许时候只不过是打闹戏耍之间便仓促溜走,光阴总是个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终于直至现在轮到他自己品鉴这滋味,这才恍然发觉少年心绪是有多荒唐。
一年十年说起来太遥远,就是正在眼下的每时每刻,便非要他将血肉掺和着筋骨搅烂成一堆齑粉,烧着呕心沥血汇集起的那么一点心头执念,去燃尽摆在眼前那无数根、几乎没有尽头的岁月蜡,什么时候烧尽了,那人便回来了。
等待是有多磨人的东西,红颜白骨,再回首已百年身?
秋笙支着胳膊微微坐起来,晃荡着酒壶里还剩下的半壶佳酿,愣生生地望着海面,这段时间不知第几回,默默失了神。
一面漫无目的地等待,一面思索了片刻京城里秋维折腾出来的烂摊子该如何收场。
若说还让他自己回去收拾了秋维,把这人从皇位周围彻底干净地清理出去,且不论他秋子瞻到底有多不想被这了无生趣的宫廷生活限制住,光是秋维惹上的那帮江湖门派、和明里暗里收买的各州郡当地兵马,哪怕是西北军和南大营这种正规军队去镇压平乱,恐怕都不是个小事。
而不到十年便南北三场大战,虽说先前借了秋维的本事将南疆掏空,还说不上是国库亏空,可战争中人力损失却不是区区几两黄金白银便能轻而易举填补空缺的,民生凋敝田中渐渐荒芜,大越已经支撑不起任何一场战役了。
可若是让他将这大越江山彻底交给那心狠手辣的小叔,他又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这样连亲生父亲骨肉至亲都能弃之不顾亲手杀之的人,会是一代明君么?
想到这里,不可避免地头痛欲裂起来,忍不住仰头又饮了口烈酒,这才算是将心中纷乱的情绪渐渐压平,轻叹口气,低低苦笑。
原记得他并不是这样心思深重的人物,按他的性子本该是驰骋疆场的大将军,河清海晏了也大抵可归隐山林逍遥一世无忧无虑,畅达风流的血性下是一身自由恣意的骨,怎能在紫禁城中屈居着了此余生?
他颔首低低笑着,做个明武宗朱厚照,又有何不可?
江山平定,内政再乱,他早已无心为此,又是两难之境进退维谷,如何是好?
干脆...他晃动着酒壶眯着眼笑了,干脆假死一回?效仿那朱寿一般换个新名字混迹江湖去?
这想法实在是不错,他抬手再喝一大口浊酒,却是不小心被呛住了喉咙,捏着嗓子咳了半天愣是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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