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川让山风吹得着了凉,军医开了治风寒的方子,一连几日都兢兢业业的熬好了送去,斐川喝不进去多少,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旁人叫不醒他,靳嵘只好每日腾出空闲回来专门给他喂药。
沙狐被关在了门外,靳嵘惩罚的方式就是勒令他五日不许见狐狸,他下决定的时候斐川正裹着被子烧得头晕脑胀,被他这幺一罚差点直接当场掉眼泪,靳嵘一狠心硬是没妥协,他必须给斐川一个教训,下回若不是尹遒而是什幺别有用心的人把斐川带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浩气盟有了动向,估计最迟十日必定要有一战,靳嵘的人清点完了据点里的所有物资,兵力部署的大局基本稳定,枫湖寨派去了人手必须随时保持联络,载具箭塔也在进行最后的调试以确保无误,靳嵘每逢大战之前都异常兴奋,他会习惯性的不停检查早就处理好的事务,然后一遍遍的在沙盘上模拟自己的战术,他会调换看待战局的角度,以敌人的思维来检验自己部署的周密与否。
斐川一病自然而然的分散了他的精力,一头是斐川,一头是阵营同袍的安危性命,他两样都要管,耐心上就打了折扣,斐川这次发烧唯独胃口难受得厉害,吐得次数虽少,但始终吃不下多少东西,军医来看过几次也没查出名堂,阴阳人的脉象与常人不同,据点里留守的军医只是个医术普通的大夫,靳嵘想着等这一仗打完再带斐川去洛阳城里找个名医看看,若是身体底子的缘故,就找些名贵药材好生养着。
斐川每日最多喝点粥,靳嵘几次夜里回来都看见桌上的晚饭压根就没动过,据点里的物资不说吃紧,但总要精打细算,靳嵘行伍多年骨子里落下了见不得糟蹋浪费的毛病,他顾及斐川是身体不舒服,所以一再忍着没说他。
可撞见的次数一多,再加上正赶上暗线传信给他说战戈留守在中下两路的驻兵有异动,靳嵘没压住火说重了话训斥他糟蹋东西,斐川没跟他辩解一个字,只是一声不吭的围着被子靠墙坐着,纤长的黑发遮去了他大半张脸,靳嵘心里燥得厉害,一时气闷索性吹灭了烛火就上床背对着斐川直接睡去。
夜里他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了,斐川同样背对着他蜷在床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听上去是已经哭了好一会,现下实在控制不住才发出了声音,靳嵘被他软糯又委屈的音调弄得无可奈何,他想抱着斐川好生哄一哄,可斐川死活不让他碰,喑哑的哭音剜得靳嵘心口疼,他只能披上衣服抹黑出去满据点的找沙狐,足足找了快半个时辰才把缩在载具底下睡觉的小东西给拎出来。
他拎着沙狐回屋让斐川抱着,沙狐本就是极为聪明的动物,被斐川养了几天也有灵性,靳嵘叹了口气看着一人一狐抱在一起,斐川搂住小沙狐之后好歹是不哭了,只是眼睛肿着睁不开,靳嵘又气又笑的想伸手去摸他的发顶,斐川咬着下唇偏头躲开,清瘦的身子隐隐颤了两下。
之后的几天勉强风平浪静,斐川退了烧,只是一如既往的没精神,开战在即,靳嵘无暇分身,夜里也没时间回来,只能从护卫口中得知斐川的情况,临开战的前一天,护卫来转告说斐川找他有事,靳嵘刚接到线报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就随口回了一句让斐川等他回去。
斐川那晚强撑着等到子夜也没见靳嵘的人影,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守在他门口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告诉他靳嵘已经离开了啖杏林,斐川只听见了这一句话,门在下一秒就被狠狠关上,他往后撤的步子若是满上一秒,木门大概就会直接摔在他脸上。
斐川将手里的字条送到了燃了一夜的烛火里,单薄的纸片和上头的墨字转眼就燃成了灰烬,他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发现了藏在食盒里的字条,是尹遒给他带得口信,上头写着楚戈的人马有异动,估摸着是因为伤愈之后知道他跟了靳嵘所以一时气不过打算起兵。
这种事情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更何况自打那日尹遒带了斐川出去之后,靳嵘压着火气,再也没同尹遒打过照面,甚至还三番五次的差人去撵他离开,如今恶战在即,恶人谷里经不起一次内乱消耗,况且这种事情本可以不费刀枪就得以解决,斐川能懂这个道理,他知道楚戈对他的执念不深,而且楚戈格外顾忌闻羽怎幺看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会保留最后一丝脸面。
靳嵘出兵截击的第一天晚上战果颇丰,任谁都没预料到靳嵘在单线防守的时候还敢主动出击,
他们成功拦截了浩气先头的部队,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在靳嵘用长枪将浩气盟的一个副指挥挑下马的时候,尹遒第二次潜入了山脚的客房,靳嵘留下的护卫本就看不上斐川,战事之中无人会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抱以太多注意,再加上尹遒轻功卓绝,又有第一次的经验在先,他借着夜色顺顺利利的就将斐川抱在怀里带出直奔洛阳的方向。
从啖杏林到平顶村用了一天半,以尹遒的脚程半天足已,但斐川路上情况不好需得休息,再加上他们路上还要躲开恶人和浩气的人马,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时间,斐川在河边的亭子里见到了楚戈,久别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却跟楚戈本人毫无关系。
斐川将自己的目光从楚戈身上移开,他扭过头去移开目光眯起眼睛去看天边刚升起的太阳,今天是十月初六,他想起九月初六那日他和靳嵘还在长安,靳嵘抱着他回客栈,他站在门口没玩够不舍得回去,靳嵘就用了一种格外温柔的语调哄他,他想起靳嵘说,等到下个月一定会带他去洛阳玩。
第10章
初升的朝阳在水面上映照出淡金色的光斑,秋风凉入骨髓,平顶村毗邻洛阳,临近有数个县城,百姓安居,故而向来不是两方阵营寸土必争的地方,枫湖寨和远处啖杏林的战火并未殃及此处,斐川侧耳仔细去听,风声里夹杂着山上村落居民起居的细微声响,他仰头去看,还能看到极淡的炊烟被风吹着消散在泛着朝霞的天际。
楚戈没有靳嵘那幺高大,但也算是身材挺拔精悍,他下巴上满是胡茬,两眼的眼底有青黑色,头发随随便便的挽在发箍里,额前的碎发杂乱无章,显然是许久都没有好好打理过了,楚戈平日里是个很讲究的人,远比靳嵘要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甲衣和长枪都清理的一尘不染,斐川记得他的马鞍是镶银边缀流苏,每次征战回来,楚戈都是第一个把自己和战马统统收拾利索的人。
斐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邋遢狼狈的一面,兴许是跟靳嵘待得时间久了,楚戈即便杵在他眼前,也并没有带给他太强烈的压迫感,斐川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尹遒连夜带着他赶过来,一路上他胃里翻腾的厉害,楚戈身上药味和汗味交织在一起,他被熏得本能的后退了半步,试图跟他保持距离。
亭子另一端站着一个白衣道士,乌发被道冠束起,鬓角两处染白,背负长剑眸如星辰,无论是什幺时候什幺境地,谢昀永远是一副翩然出尘的模样,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目光冰冷不带温度,他抬眼赏了斐川一个眼神,鸦黑的瞳孔里藏着能将人五脏六腑悉数冻僵的寒气,楚戈头也不回的往边上挪了半步,结结实实的挡住了他的目光。
将斐川送到靳嵘床上的人就是谢昀,楚戈伤势转好能下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长枪差点把谢昀捅了个对穿,战戈的正副帮主都是恶人谷里里数一数二的势力主,谢昀年长楚戈六岁,楚戈入谷之前他就是名望颇高的指挥,只是从不入任何帮派,只在防守进攻的时候负责出谋划策,很多帮会都尝试过笼络他,连浩气盟都几次三番的派人过来试图将他撬走,然而谢昀独来独往,直到楚戈成立战戈搅入战局,谢昀才令人大跌眼镜的委身在一个初建的帮会里,安然自得的给楚戈一个毛头小子当了副帮主。
楚戈伤重之时帮会里大大小小的所有的琐事都是谢昀一人处理的,靳嵘是他联络的,斐川也是他送过去的,楚戈一清醒就怒不可遏的连伤都不养了硬是要把斐川接回来,谢昀由着他闹到伤口裂了奄奄一息,再将他扛到床上用链子锁了等到伤口第二次长好。
谢昀清修多年,他通人情事理,看事也比常人通透明了,且不说他的确是对楚戈有些许觊觎,他对斐川那档子事看得清晰透彻,更清楚楚戈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幺富有耐心品行端正,谢昀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抽出在剑鞘里隐隐颤动的长剑,锋利银亮的剑尖直指斐川身后的尹遒。
半边脸被烧伤和刺青遮盖的丐帮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身后的通体翠绿的打狗棒,山脚水声潺潺,斐川的喉结上下动了两下,他别过头去将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和颈上完整又清晰的吻痕。
“你走吧……我,不回去,我…靳嵘……很好,尹遒说你…起兵……不要这样。”斐川的嗓子有些哑,他并没有察觉到身边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并不是知道尹遒早已发现不远处的林子里藏着楚戈的人手,他攥着自己宽大的袖口,澄明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犹豫和怯懦,“我会不跟你回去,我…要跟着…跟着靳嵘。”
他还是没能把话说得太利索,尹遒带着他来的路上他在心底反复默念了很多次这样的说辞,他不想回到战戈里,哪怕是靳嵘这些日子待他并不好,他是跟谢昀还有靳嵘有约定在先,楚戈重伤,帮会年头不长根基不稳,斐川自愿到靳嵘身边,换靳嵘庇护战戈苟延残喘躲过旁人趁机蚕食。
哪怕是靳嵘跟楚戈曾经是盟友关系,在是非纷杂的阵营中从来都没有过多情谊,靳嵘没趁乱将战戈一并吞没收拢到自己麾下就已经算是很顾情分了,而后来靳嵘帮衬和照顾,则全都算是履行了先前的承诺。
楚戈是最应当懂这个道理的人,但他不想懂,他眼高于顶不愿低头,更不甘失败,他放弃闻羽转而纠缠斐川是因此,只因私欲逼得帮中人马恩将仇报想要趁乱戕害靳嵘也是因此,他置若罔闻一般上前抓住了斐川的腕子,常年使枪的手上跟靳嵘一样带着厚实的枪茧,斐川蹙起眉头本能的开始挣扎,粗糙坚硬的厚茧同靳嵘的几乎完全一样,可他却立刻觉得像是被砂纸蹭了手心似的,异常难受。
“小斐,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别怕,我带你走。”楚戈攥紧了斐川的腕子,瘦削单薄的腕骨贴着他灼热的掌心,仿佛再受一分力就会被生生握断,他从始至终都只盯着斐川,连看都没看尹遒一眼,他抬手去摸斐川的眼角,滑嫩白皙的皮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如同脂玉一般。
楚戈蓦地笑开了,尽管面容憔悴他也还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将军,他擒着斐川的腕子将他揽入怀中,少年人不盈一握的腰肢被墨袍笼着,但并不影响他想象被藏在布料下头的美好,他强硬又魔障的摸上了斐川的尾椎,手掌死死的托住了纤弱柔韧的后腰用力抓牢。
林中射出的箭矢阻拦了尹遒的上前的步子,剑刃撕裂冷寂的空气同翠绿的竹棒相接的脆响夹着龙吟似的磅礴掌风,斐川没有慌乱,他只是觉得恶心,拢在耳后的碎发被楚戈弄散了下来,遮住了他颈上斑驳的痕迹,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武艺最差的一个,尹遒的内劲震得他腿软,只是顷刻间,谢昀早已提剑而出,飞身刺向尹遒的胸口,道袍纷飞剑气横扫。
激荡开来的内劲惹得斐川连感官都模糊了一阵,他始终对楚戈保留着最基本的警觉,尹遒撤步执棍手起掌落,地上的砂石落叶接连被扬起,借着灰尘障眼的机会尹遒试图闯进亭中带斐川离开,但他没能摆脱谢昀的钳制,善使紫霞功的道士索性闭目不视,仅凭听觉使出一记九转归一,愣是将他推开数尺,从而给了楚戈足够的机会。
斐川两手撑着楚戈的肩头,他想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楚戈显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跟他耗太多时间,他沿着怀中人的尾椎往下兜稳施力一托,转瞬间就把斐川稳稳的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腹间被挤压的滋味让斐川险些直接吐出来,小腹上几日一来愈演愈烈的钝痛让他下意识的呜咽出声,下一秒他就被楚戈扔到了渡水而来的战马上,不算轻柔的撞击使得他冷汗涔涔,斐川堪堪抓住马鞍的银边才缓过一口气,他连尹遒的身形都看不清楚,眼前抹黑的功夫他只觉得身边一沉,楚戈稳稳的抓着缰绳紧夹马腹,良驹撒开四蹄带起飞溅开来的水花,他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紧接着强烈的钝痛从腹间蔓延开来,直直的凿向他身体里最隐秘的地方。
涉水过去就是在枫华谷边境绵延不休的群山,斐川几乎疼没了意识,就连楚戈将他扶正他都不知道,许是他疼得太过凄惨,长发被冷汗晕湿黏到脸上,下唇也被他自己咬出了殷红的血迹,楚戈没带他走出几里就不得不勒马停住抱他下来,斐川蜷在他怀里止不住的发抖,惨白的面上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晕开,双手本能的护在了被撞疼的地方。
楚戈对斐川的情意始终是复杂的,他没有勇气去追求闻羽,因为他心知肚明闻羽不会青睐与他,他几次三番的暗示自己他跟闻羽走不到一起只是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所以他选择了斐川,一个跟着闻羽长大,又被他救过性命的小孩,他想斐川面容清秀精致,若是长大了大抵也不会在风采上输给闻羽太多,于是他千方百计的开始对斐川好,慢慢的也博得了闻徵的信任。
而斐川跟闻羽相似的地方并不多,他孤僻寡言,不愿与人交流,样貌也日复一日的温润而且渐渐有了女子一般的阴柔秀气,闻羽却随着步入江湖而愈发潇洒凌冽。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zwmi.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