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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刚开始发育蹬腿的时候斐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等到肚子再大一些压迫了膀胱,斐川每晚至少要起三次夜,有时候太困倦了醒不过来还会尿床,斐川本就皮肉敏感,他若处理的晚了,尿液浸着腿根时间一长,第二天就是一片红疙瘩。

他记着斐川这几年里轻功突飞猛进,一窜上天就俊逸洒脱的像是只鸟,璞玉天成的少年人蜕变成光彩夺目的人中龙凤,斐川野起来的时候头发会散开,乌发如瀑眉眼似画,山水之间身形辗转腾挪,墨色靴底一踩树梢就能跃出数尺之远,再一眨眼时斐川便轻轻松松的掠下高处落进他怀里,手里有时拿着野花野草,有时则拎着几颗鸟蛋。

等孩子降生之后,斐川可能就再也飞不起来了,他的骨骼终究与女性不同,孩子从畸形的器官里挣扎而出,斐川的骨盆胯骨皆会受损,连腰椎都不能幸免,他所迷恋的那只墨色鸟雀可能再也不能翱翔天际。

他曾带着斐川去了小时候长大的草原,他母亲早亡,按照部族里的规矩,尸体不葬不埋,任凭狼与秃鹫尽数食去,也算是回归尘土,他的部族只剩下很少的族人,大都跟外面的人通婚融合,斐川好奇的学着他们的族语,和几个族人们聊熟了才知道靳嵘的部族是以多子多女为荣,像他这样不惑之年还没成家立业的可能亘古至今就他一个。

靳嵘很清楚斐川为他牺牲了多少,他已经快四十岁,正常的同龄人中大都儿女双全,即使是那些身在恶人谷中的同袍,十个里至少有六个娶妻生娃,再不济的也早早的有了个能传衣钵的小徒弟,唯有他膝下空空荡荡,斐川要给他续个后,学不学武接不接枪都不重要,斐川只是想给他延续香火。

靳嵘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自私的人,他对斐川爱不同于他以往的为人处世,他从不计较琐事,与旁人的恩仇他也不会在乎,唯独与斐川有关的事他从不会得过且过,无论是非对错,任何与斐川有过争执冲突的人他绝不会放过,若是斐川也有错他会放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细细来谈,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无条件的护佑斐川。

靳嵘永远无法释怀他们当年失去的孩子,他对斐川始终是心怀愧疚与歉意的,他想让斐川无忧无虑的长大,哪怕是做个无法无天的小祸患,他宁愿为斐川收拾一个又一个烂摊子,而事实上斐川懂事明理,和他私底下会使些小性子,但只要牵扯到阵营之事,斐川从不会给他拖后腿。

他也明白斐川为他所牺牲的事情与闻徵无关,他想让别人和他一样无条件纵容着斐川,于理而言并不合适,更何况闻徵还是斐川的长辈,但于情来讲他要闻徵必须如此,斐川是他放在心尖上宠的人,他麾下每一个人无论战功多少阶职如何都要敬着斐川,他不管这些兄弟同袍心里服气与否,他只要斐川在他羽翼之下好好生活,不受半点委屈。

靳嵘本想在万花谷里另找一个住处,他有些故友与万花弟子交情,想换个住处不是难事,闻徵懒得跟他交谈却罕见的退让一步给他们腾出了地方,靳嵘对此倒是始料未及,闻徵不愿跟他说半个字,只是带上自己的药箱去了本是拿来存放药材的小屋住。

谷中吃食没有外面那幺多样,闻徵口味清淡,他目盲做饭不方便,院里虽有灶台也不常用,往日里都是别的同门来给他送些饭食,靳嵘本不在乎饭菜好坏,只是不能亏到斐川,他能做些家常菜式,煮粥煮面这类简单些的东西都能应对,闻徵对此嗤之以鼻,靳嵘弄了些面粉自己和好来擀,一指宽窄的面条是斐川最喜欢的宽度,他忙活到傍晚煮好一碗端去房里,不过一刻的功夫就只剩个空碗。

斐川的床上睡不开两个人,靳嵘寻了些被褥想打地铺,斐川坐在床边扶着肚子非要让他跟自己在床上挤着睡,自打靳嵘在黑龙沼受过伤之后斐川简直把他当成了走路都会摔跤的小娃娃,少喝水会念叨他,沾点酒也会不乐意,要是哪天他嫌麻烦裸着上身去外头洗漱冲头了,斐川能张牙舞爪的往他肩上啃出一溜整整齐齐的牙印。

靳嵘蹲在床边柔声试图跟他讲理,闻徵踹开房门的动作绝对不算轻,摞在一起叠好的几床被褥足够隔断地上的阴凉,斐川身子一僵满脸愕然,靳嵘还好一些,至少知道起身去接。

闻徵扔下东西就走,他对房间摆设很熟悉,即使看不见也没有磕碰,靳嵘抱着被褥想着至少应该道个谢,闻徵反手恶狠狠的把门带上,陈年的木门吱呀作响,门上雕花里细小的灰尘洋洋洒洒的扑了他满脸。

被褥在地上铺开,斐川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统统拿到地上又要自己下床,靳嵘铺到一半赶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将他扶住,斐川身子已经有些笨了,再加上他总是要用手护着肚子,有时候下楼梯或是迈门槛都可能失了平衡。

亵衣加大了一号,斐川只是腰腹粗了,其余地方都没长肉,宽松的亵衣滑落肩头,系好带子的衣襟倒是还遮着他的肚子,靳嵘拥他入怀又帮他把衣服理好,斐川这幅模样格外动人,他从未觉得青年孕后比以前难看或是怪异,恰恰相反的是这种揣了他骨肉的事实总能戳中他心底最兴奋的那一点。

他吻上斐川的眼角,因为孩子的缘故他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空隙的紧紧拥抱,斐川开始习惯侧身依偎在他怀里,脑袋贴在他的肩头,腰后靠着他的腿面,靳嵘总是非常谨慎,他只要抱着斐川就全心全意的都在他身上,只要怀里人稍稍动弹一下他就紧跟着变化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斐川的屋子有一个小天窗,是闻徵撺掇闻羽给他开的,花海深处的夜晚与别处不同,静谧安宁,没有街市上熙攘喧闹的人群,没有繁华城镇里的灯火通明,这里的星河也比其他地方更为明亮宽广,斐川扬起头通过小小的天窗望向无边的星河,浩瀚银河极尽璀璨,他一直觉得身边人都是这样出挑明亮的星辰,唯有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靳嵘则低头看着他眼里的点点星光,这比任何地方的夜空都要震撼美丽,他呼吸一滞吻上斐川的眉心,两手缓慢轻柔的抚摸着斐川腰胯上紧绷酸痛的皮肉,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人,他拥有一个不能再好的爱人,穷极一生的爱怜和情愫都不及回报斐川对他的十分之一。

斐川枕在靳嵘身上,上身披着靳嵘脱下的外袍,下身盖着两个人的被子,他和自己心爱的人蜷在自己幼时的住处打地铺,这其实是个很浪漫美好的事情,他本该觉得开心欣喜,毕竟当他还住在这间房子的时候,他想不到会遇到一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人。

“靳嵘…我不懂事,我师父……我师父对我好,他们都说我师父师叔对我好,是我不懂事,但是我……我……”

斐川以为自己绝不会对靳嵘说起这些幼稚之极的事情,往事早就过去了,如今再讲起来反倒像是他在翻旧账,他很怕靳嵘也会觉得他是个蛮不讲理瞎记仇的小孩,他没跟任何人谈起这些事情,所有的旧事就像一根倒刺,扎在那的时候不痛不痒,想要拔掉遗忘的时候却很难。

斐川幼时变故之后不愿再跟人亲近,闻徵和闻羽待他好,也不过分逼他,时日一长他才慢慢卸下防备,也许就是造物弄人,闻徵和闻羽都是天资聪颖的翘楚,却唯独在感情上少了些机敏。

斐川年少单纯,但却是唯一一个能捋清楚这些事情的人,闻徵和闻羽都喜欢闻羽,而闻羽对闻徵多加照拂也只是同门之情,对楚戈更是半点没有念头,楚戈对他示好只是退而求此次,斐川看得一清二楚,他能看懂楚戈的眼神,看向闻羽的时候藏匿者倾慕和爱恋,看向他的时候最多只是稍稍温柔一些。

楚戈虚长他几岁,因为师门的关系所以是万花谷中的常客,闻徵比起闻羽就更不通透,再加上楚戈那时确实格外关照斐川,闻徵总觉得两个小孩之间有些什幺,他开明率性,索性也就由着楚戈天天带着斐川去玩。

但这一切落在斐川眼里就变了意思,他明知道自己师父不是坏人,但却遏制不住自己的猜忌,他总觉得自己能看懂的事情大人也能看懂,或许闻徵是知道这其中关系才故意用他来让楚戈和闻羽疏远。

这就像小时候他爹娘对他好那样,他到万花谷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他爹娘对他好却不会在生死之前选择他,他是家里年长一些的儿子,但他弟弟才是那个真正得到父母关爱的小少爷。

有可能闻徵就是这样,教他东西待他好却不会真正为他考虑,他或许只是拿来支走楚戈独占闻羽的一样工具而已,这个念头被斐川自己强制性的捻灭了,他根本不敢想,直到那年闻徵放他提早和楚戈一起离谷闯荡,他呆滞了许久说不出话只能给闻徵磕下三个头。

楚戈在门外牵着马等他,他红着脑门抬起头,闻徵拉过他的手跟他交代着要照顾好自己的,暴脾气的师父很少这幺絮叨婆妈,他跪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听着,闻徵告诉他可以去闯荡江湖但要保守好身体的秘密,即使是楚戈也不能提,闻徵还跟他说师叔也会一路同去,到时候若是和楚戈相处不好也可以去找闻羽,或者是再回谷也行。

斐川怔怔的听着闻徵念叨很久,他一声不吭,闻徵难得跟他这样推心置腹,一时得不到答复便有些气恼的弹了他的脑门,那一瞬间斐川是愧疚的,他愧疚自己无端猜忌师长那幺多年,但又一时半会做不到彻底释然,他们师徒都是话少寡言的人,这个缔结一存就是数年。

后来闻徵总算弄清了楚戈的为人,他怨恨自己看人不准险些坑了斐川,但紧接着斐川就去和靳嵘厮混到了一起,在闻徵眼里靳嵘和楚戈差不了多少,杀伐之人粗俗鄙陋,斐川在他看来完全是刚出虎窝又进狼窝,他给斐川去得信也大都言辞严厉,直接勒令他离靳嵘远一点,他是斐川的师父,斐川的任何事情理应由他做主。

这些事情靳嵘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斐川会主动跟他说已经算个稀罕事情了,他不能去评价或是甄别对错,斐川有多明理懂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不需要去从中调停,斐川只是委屈难过,并没有真正记恨,他只要陪着他慢慢引导。

斐川早晚会走出来,至于闻徵大概是拉不下面子跟斐川真正推心置腹的谈一次,他倒是可以营造这个机会,但靳嵘自己也有小心思,他不想斐川身边再多出一个和自己相差无几可以让他依靠的人。

斐川靠在靳嵘怀里睡了一夜,闻徵清早来叩了叩门喊他起来喝药,靳嵘蹑手蹑脚的起身去应门,斐川蜷在地铺上睡得面颊红润,他很久没有这样蜷着睡了,是闻徵昨天冷不丁的提醒靳嵘说他可以侧着睡,往左蜷着还对孩子有好处。

靳嵘接过托盘,仍旧是连道谢的话都来不及讲,闻徵顺手往他怀里砸了一小瓶活血化瘀的药膏,虽说没有直接开口,但也算是勉勉强强的一个道歉,靳嵘收好东西回到铺上哄着斐川起床喝药,斐川腻乎乎的黏在他怀里犯懒不愿意张口,他只得口对口的一点点给他喂进去。

之后几日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靳嵘迟迟没有瞧见唐了查到的那个纯阳,闻徵托了几个出谷办事的小辈给他采买些东西,新鲜的水果糕点要比马车里带过来的那些好很多。

闻徵也是个驴脾气,他故意和斐川互不搭理,弄来的点心糖糕压根不喜欢吃他也晃来晃去的往嘴里塞,闻徵不喜甜食的古怪是万花谷里出了名的,他这一吃惹得前来和他学医开蒙的小万花总是奶声奶气的拆他的台。

斐川时常会看着院里的小万花出神,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穿一身小号的内衬黑袍,头发散着还盘不成发髻,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然后再背晦涩难懂的医术药方,他会想自己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如此,又或者这孩子会跟靳嵘学枪习武。

靳嵘由着他天马行空畅想,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好,他唯独有些期盼这个孩子能更像斐川一点,样貌性格也好,那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小脾气也好,他渴望能庇佑一个小号的斐川长大成人,然后竭尽全力将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送到斐川和孩子面前。

闻徵的糖糕总是吃不完,每每都剩下一大半留在盘子里,他辈分高,来跟他讨教的小弟子算不清师门辈分,只能规规矩矩的叫他闻先生,小弟子有些还口齿不清,仰着一张肉呼呼的小圆脸跟他要吃不完的糖糕他也不给,就放那晾着,若是坏了就干脆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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