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确信着身处外界时祁征云不会太过胡来,一旦那危险感消失,对彼此之间紧密相贴的亲昵感觉的迷恋便转而占了上风——白天时他还会因为靠近了太热,贴近了一会又同样无意识地远离,现在入夜后海上的风吹来了凉意,他便一直走在祁征云伸手便能揽过来的距离了。
祁征云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攸说着话,思维却全在别的地方,一直心痒痒地想凑过去亲他一口,直到快走到旅馆前面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得偿所愿。因为明天到另一个岛去的水上飞机很早就要出发,回去后两人坐在客厅地板上玩了会牌,早早地决定去洗漱睡觉。结果祁征云额外又和陆攸纠缠了一刻多钟,要求从“晚上再做一次”退到“一起洗澡”再退到“抱着睡”,利用陆攸好说话的性格,通过这种似乎在做出让步的狡猾方法达成了其实就是原本的打算。
陆攸直到洗完澡出来,才隐约意识到他又掉进了祁征云的坑里,但他答应都已经答应了……不过祁征云居然挺守信用,手脚规矩地真的只是抱着他,陆攸怀着用这个姿势压着他的胳膊直到早上、会不会发麻到不能用了的古怪担忧,窝在祁征云怀里进入梦乡,安安稳稳地得了一夜好眠。
天亮时祁征云叫醒他,两人在旅馆餐厅里喝了温热的海鲜粥,陆攸走到码头上的时候还在遗憾因为要乘水上飞机,怕觉得难受不敢吃得太多。驾驶员还是送他们来岛上的那个年轻人,看到陆攸戴着他送的护身符,给了他一个笑出两排雪白牙齿的灿烂笑容。
陆攸看到他在飞机的驾驶舱里也挂了那种祈愿平安的饰物,是一小串白色的贝壳。他上次来的时候没特意留心,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最底下现在好像又多了一个——看着像是一片透明的鱼鳞……
没等陆攸再仔细看,祁征云不动声色地推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先爬到飞机上去。陆攸被这么一分心,转眼就把这点细节的小事忘记了。那年轻人对祁征云的态度还更热情一点,隐约又有点畏惧,他在祁征云坐下后转过头来,高兴地笑着用当地话说:【谢谢你送我的那个鳞片!我好像真的能从它上面感觉到大海接下来会发怒还是平静……我一直做不到像老人们那样分辨出各种变化的迹象,有了这个心里感觉安定多了。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么神奇的东西的?】
不会预测气候还来负责开飞机?祁征云心想,回给他一个标准的客气微笑。【我是在一个地摊上发现的,可能是偶然漂流到海滩上被人捡到的吧。】他给那片被他注入了力量的鳞——当然不是他身上的,而是以前吃过的一个胆大来挑衅的海族魔物的遗物——随意编了个来源,用同样的语言说,【不用客气,这只是对那个护身符的回礼。】
年轻的驾驶员眨了眨眼睛,目光偏斜,看向了因为听不懂他们对话,已经无聊地转头去看海面的陆攸,几秒钟后又将目光转了回来,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他像是在赔罪一样对祁征云抬起了双手,并在回过头去的时候迅速地做了个鬼脸。
准备起飞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一次地将头转了过来:【我听叔叔提起过,你是不是在找一种长得像是生了锈的海藻?】
祁征云正想着他的问题是怎么被扭曲成这个版本的,就听那年轻人接着说:【我见过那种东西。离这边有点远,不过我们今天的路线会经过那附近,只需要稍微绕点远路、多用二十分钟时间。那片海藻生长得很快,最近捕鱼船都不往那里去了,我们正准备请人来看是不是有什么污染……你想要顺路过去看看吗?】
第233章 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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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在光线折射下呈现出玻璃般透明的蓝色, 仿佛只有很浅的一层,但实际上这个区域的海水已经很深了。海面上点缀着小小的礁岛,从高处望下去一个个袖珍得似乎不足以供人立足,浸没在海水中的白沙滩边缘染上了漂亮的过渡颜色,就像是高透明的水彩在湿润纸张上扩散开来的效果。
水上飞机的窗户都敞开着, 陆攸一手扶在窗边,被飞行途中汹涌的海风吹得短发乱飞, 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驾驶员在前头一路扯着嗓子在大声喊着什么, 但飞机引擎的噪音震耳欲聋,再加上被风一吹, 陆攸连他说的是当地话还是英文都听不出来,更别说分辨话中的内容了。倒是祁征云偶尔出声回应的一两句,还能有零零碎碎的几个字词穿过噪音屏障、清晰地落入陆攸耳中, 虽然他依旧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在听着祁征云低沉带着细微沙哑质感的嗓音。
飞机起飞前祁征云就和他说了:他们要偏离原定的航线、绕一点路, 去看一片最近突然泛滥生长、浮现在海面上的赤红色海藻。陆攸对这一点微小的变动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虽然他现在才几分钟已经快觉得耳朵要被发动机声吵聋了。他想到昨天祁征云见到被冲上沙滩的海藻时也是特意去看,难道除了只在第一天见过的那些透明小水母,海藻也在祁征云的兴趣爱好之中?
要是祁征云喜欢海生物的话, 等以后他们住在一起, 可以在客厅里布置一个水族箱……陆攸这么想着 ,过了一会回过神, 又觉得自己想得也太远了。
水上飞机拖着轰隆隆的噪音, 在明镜般波澜不惊的海面上空掠过, 远处岛上一群十数只白鸟惊飞而起,翅膀边缘像沾过墨水一样带着一线黑边,队形整齐地顺着椰子林边缘滑翔而过,眨眼间被飞机抛到了后面。陆攸用手机对着海面拍照,可惜效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而且刚来的那天他在飞机上已经拍了一大堆了。拍过几张造型奇异的岛礁,陆攸便无聊地放下了手机,在引擎的噪音里没法聊天,最后无事可做,把挂在胸前的护身符海螺拿了起来。
陆攸将海螺举到窗边,风穿过螺壳上的小孔,比上次听到更加尖细的声音呜呜地响起,奇异地没有被噪音掩盖,直直传入了耳中。陆攸有种耳膜被刺了一下的感觉,不由偏头躲了躲,手也从窗边缩了回来。螺壳上那些霉菌般的红点颜色不知何时好像加深了,像饱蘸着湿润浓厚的红颜料点上去的,比起最初灰扑扑的样子来倒是稍微好看了一点。陆攸用拇指肚蹭了蹭它,没见变化,心想不是水汽,难道只是光线的缘故?
就在这时,水上飞机轻微地颠簸了几下,开始减速。陆攸感到身体向前滑去,赶忙抓紧了座椅边的扶手。他无意中往窗外瞥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几分钟前还蓝得澄澈的海水颜色,此刻在飞机前方却开始变深、变浑浊了,仿佛谁将大量的深色燃料倾倒进了海里,而且还没有完全溶解扩散开来。
深色水域的边缘过渡处,存在着明显的颜色断层,随着飞机往水域的中央滑翔而去,迎面吹来的海风中也多出了一股鲜明的刺激性的异味:像是鱼虾烂掉后那样的腐败腥臭。海水的颜色微微泛红,自从飞进这片呈现出异常的海域,周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海鸟或鱼类的生命动静,水面底下只有一团团浓重的黑影:全是层层叠叠茂盛生长的藻类,密集地挤占了一整片水域。
似乎连吹风吹拂的波纹都消失了——周围弥漫着一种格外死寂、沉重的氛围,如同身处墓园,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屏息收声。
这就是“生长着铁锈”的海藻……
这景象自然毫无美感可言,只让陆攸想到了一种藻类污染导致海水变成赤色的现象。他原以为祁征云来看海藻是为了观赏的目的,现在怎么感觉……像是在进行环保视察似的?
陆攸转头朝祁征云看去,想问的话临到嘴边却没有开口:祁征云脸上带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紧绷严肃的神情。
驾驶舱里的年轻人现在也安静下来了。飞机没有降落到这样异常的海面上,只是尽可能地降低高度,飞过暗色的水域上方后又掉转头来,开始沿着海水颜色变化的分界线一圈圈地盘旋。海藻生长的范围其实不大,形状接近一个规整的圆形,圆心处的藻叶最为密集,铁锈红的柔软叶片甚至被挤得顶出了水面,被太阳晒得脱水变瘪,成为了一小片泥壳状的物质;往外围则越来越稀疏,直到最边缘处已经不见藻叶,只是海水被染上了一点颜色——哪怕算上这个部分,依旧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一整圈绕行。
如果不是特意降低了飞行高度,从空中往下看,这片藻类泛滥的水域,也就只是海面上一个颜色异常的点吧。这个点的形态和颜色,却让陆攸在潜意识中联想到了某种不太好的东西。他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已经感觉不安起来,但祁征云似乎正专注于另一些事情,显然此刻不是用询问或撒娇去打扰的好时机。
于是他只是自己将椅子扶手更用力地攥紧了。掌心的皮肤被汗水润湿,握在扶手上总感觉要滑脱出去。刚出发时还算愉快的心情此刻已经沉了下去,有种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绕到第四圈的时候,陆攸脑海中的那个念头突然变得清晰了。
——如果海面是某种巨大生灵的皮肤,那片海藻最中央的黑点就像是用一根针深深扎下去、造成的创伤。针孔肿胀起来,孔中会流出被污染的血,血又会在孔外凝固成痂。
暗红、干涸的血痂。通往深处的伤口。
这就是刚才他想着从高空俯瞰的图像时,联想到的东西……
祁征云的目光此刻也正停留在那深黑的一点上。他能感觉到的比陆攸更多,比如那些其实是包裹着向内侵入、而非从叶片上生长出来的“锈迹”,比如这片海域的异常的死气沉沉。在经过的所有世界里,除非是在尚未回忆起自己力量的时候,否则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海洋没有回应他。
这片海域从他的感应中消失了。被剜去了。其中没有一点生机的魔物气息缭绕在海面上方,仿佛笼罩了一层常人眼睛无法看到的淡淡血雾。被“锈”污染的水域在他感知之中已经不再是海,而是一种扭曲的、莫名奇妙的污浊存在,像卡在伤口里的脏东西一样镶嵌在广袤的海洋中——不,更应该说是像是一条从伤口往外钻的蛆:深红的“锈”正在从海底很深的地方蔓延上来,蔓延向四周。
尚未失去生机的海藻正拼命地在海水中汲取营养生长,向外扩张,求生本能让它竭尽全力想保存自己的种群,却只是在帮助那仿佛病毒感染的“锈”更迅速地散播开来。锈迹不断侵染新生的海藻,周围水域的鱼类已经全都逃跑了,鸟也不再从这片天空下经过,但迟早会有一天,它会得到机会转移到行动更灵活、更适合作为载体的生物身上,从而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动物躲避异常,人类却会主动接近来查看异常。而从生理上看,血肉之躯的人类也只是动物的一种。
祁征云意识到他之前远远低估了事情的危险程度。从深海浮现的“锈”不是完全的生物,也不是细菌或病毒,它只能被形容为某种“污染”,在类似病变的表象底下扭曲的是存在本身——将被它侵蚀的事务拖入一种非死非活的扭曲状态——它甚至污染了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难以描述的怪物似乎不能就像污水一样简单地随意流动到别处,而是依旧受着某种限制的约束。
这个……这群……这种东西,也属于这个世界定义之内的一种“魔物”吗?需要先达成随着诞生被预设好的条件,随后才能展开真正的猎食。但祁征云现在最重视的事情却不是立即想办法了解它、或者消灭它。他以常人的最快速度转过身,想叫那个正愁眉苦脸盯着海面、脑子里恐怕只在担忧着旅游和渔获的驾驶员结束盘旋,将飞机拉升起来,越快离开这片海域越好。
陆攸正和他一起在飞机上——
驾驶员就在这一刻大叫出声。他的声音是一半惊奇,一半恐惧的混合,瞪大眼睛注视着突然波动起来的海面。海水仿佛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被加热到了沸腾状态,无数气泡咕嘟咕嘟地从底下翻涌上来,却因为那纠缠得极为密实的藻类阻拦在海面,而只造成了一点近似浪涌的波动。但海面的颜色正在变浅,从锈红变为更鲜艳的血红,在实际依旧冰凉的海水中,此刻成为了障碍的海藻正如祁征云在沙滩上见过的那样变软、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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