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轻微的近视又不肯戴眼镜,天雨使他视线更为模糊,一不小心就撞到人了,撞到一个背很厚的人——那背脊温暖、干燥并且紧实,还带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光是一个背部,就如此引人入胜。
那人轻轻转过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像是电影男主角手指间夹着的香烟在燃烧,袅绕着荧蓝色的烟雾,好像是热的,又好似是冷的。宁子归怔住了,被捆绑在这烟雾之间,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了熟悉又陌生的音节:“丞哥……”
他好久没有讲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地雷,碰都碰不得的。果然,他说了这两个字,浑身就像要炸裂一样,连脸庞也变得羞红。
傅丞似乎也惊讶,听到熟悉的“丞哥”两个字,眼神里居然也有些波动了。这种惊讶和波动,被宁子归解读为尴尬。他想,傅丞一定是觉得这个人不要脸吧。分手的前男友狭路相逢,还脱口而出当年的昵称。宁子归羞愤欲死,将湿漉漉的公文包抱在胸前,像护食的松鼠一样,缩成一团,警戒地看着对方。
傅丞当时举着黑色的伞,下意识地将伞面往宁子归那边挪动了一些,使他不至于继续被大雨吹打。这个举动倒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宁子归似乎想到反应过度显得小气无聊,又尴尬地捋一捋粘在额前的湿发,干笑着说:“好久不见。”
傅丞微微侧着头,打量着宁子归。他们确实很久不见了,毕业将近七年了吧。这些岁月在傅丞的身上施了应有的魔法,傅丞变得更为成熟、魅力,看着还好像更高大魁梧了——当然也可能是他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的功劳。
倒是宁子归,好像一点都没变过,那幼嫩的脸和那圆圆的眼珠,都好像随时能滴得出水来。这样的容貌神态,完全还是青涩学生的模样。
傅丞审视的目光,叫宁子归心跳得更快。他痛恨自己的不长进,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抵不过傅丞的一个眼神。可他又无可救药地沉浸在傅丞更加吸引人的气质之中,大脑多巴胺不受管制地疯狂分泌,严重影响他原本就不强的意志力。
还好、还好,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来。宁子归被口袋里的震动给震醒了,有些慌张地把手机拿起来,接通放在耳边:“啊……薯仔?嗯……我正赶过来。嗯、嗯,我记得,是东城路的Shilling,我记得。我马上到。”
说完,宁子归匆忙地挂掉电话,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雨水气息混着傅丞的气味,让宁子归又是一阵眩晕的,可他奋力保持镇定,故作从容地抬起头,对傅丞说:“今天见到你真高兴。不过不好意思,我赶时间。有空多联系。”说着,宁子归像是逃难一样的抬步往前走,没走一步,就被傅丞拉住了。
傅丞说:“你伞呢?”
好像是重逢以来,傅丞说的第一句话。刚刚光是他自己一个人喋喋不休了。傅丞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也还是那么不爱寒暄,说话总是如此短促。
“是……”宁子归看着头顶黑云,说,“忘公司里了。”
傅丞说:“东城路的shilling是吗?”宁子归愕然:“啊?”正想问他怎么知道,却又马上想起自己刚刚在傅丞面前打电话,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傅丞会留意他电话的内容。傅丞淡淡说:“其实不远,我送你过去。”
宁子归愣了愣:“这、这怎么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傅丞说:“不会。”然后往前走。宁子归也没什么拒绝的机会,其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Shilling确实就在下一个路口,离这儿非常近。他们又没有变成仇人,路上看到他没打伞,送他走两步也是正常的人情,放任他跑进雨里才是不合理。
可放在傅丞这儿,则变成怪事了。
因为傅丞好像是一个从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在学校的时候,他也发现傅丞是个不寒暄的人,从不会问“吃了没”、“今天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他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想要什么吗”。像他们当时分手,宁子归挑衅、找茬,傅丞发现了不妥,也就是问“你能直接说你想做什么吗”,也就引出了宁子归那句壮士断腕的“我想要分手”。
宁子归第一次听傅丞说这句问句,还是在校道上。当时宁子归坐在长椅上,傅丞则在对面的长椅上。当时傅丞还不认识宁子归,宁子归却已经暗恋上他了。知道傅丞在写生,宁子归故意坐在那儿,手里那本书,装作看书的样子。
傅丞则是一无所觉,倒是有个比宁子归出息很多的男生,擅自坐在傅丞旁边,也开始拿出工具,装模作样地在写生,还趁机搭话:“你是这个学校的吗?”傅丞点了点头。他笑着继续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傅丞摇头不语。那人又继续说着话,傅丞问他:“你想要什么吗?”
傅丞总是很直接。
那人一怔,然后笑了:“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傅丞似乎不意外,大概是被搭讪多了,便说:“不可以。”那人被那么直接拒绝,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真的吗?那么直接?不再考虑考虑?”当时宁子归真的特别羡慕那个人,如此坦率,又勇敢,脸皮厚真好啊。
傅丞直接甩脸走人。
就是这么直接。
在他们交往之后,宁子归也越发觉得傅丞这个人不懂得人情。从不懂得“意思意思”四个字的意思。有时候,宁子归也半开玩笑地揶揄:“你这个人真的很不懂得人情世故!”傅丞便轻轻拧眉:“确实是。”并且开始深刻自省。宁子归忙笑着说:“这样也没关系啊,反正这对你也没什么困扰吧?”傅丞点头:“确实是。”
傅丞,又有貌、又有才,还有财,不通人情,不算个事儿。
现在傅丞举着伞,还将伞面微微往宁子归那边倾斜,肩膀还因此湿了一片。宁子归是做服装的,当然知道这件高定西装算是报废了,不由得一阵心疼,只说:“你……你这儿打湿了。”说着,宁子归将伞柄往傅丞那边推了一下。傅丞却说:“没关系。”宁子归却说:“你的衣服很贵吧?坏了,我可赔不起!”傅丞说:“那可以赔点别的。”宁子归一下噎住了。傅丞却笑了笑:“开玩笑的。”那傅丞很少笑,一笑起来,真是倾倒众生。宁子归心跳都慢了一拍:“玩笑……?”傅丞便说:“你刚刚那句不也是玩笑么?”宁子归不得不有些讶异,半晌失笑:“你还能听得懂玩笑啊?”傅丞定定看着他,答:“我现在懂得人情世故了。”语气里有点骄傲、却又有点叹息似的。
第3章
宁子归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沉默了下去。二人没有说话,静静的很快就走到了shilling门口。傅丞把伞放到宁子归手里,说:“你拿着吧。”宁子归愕然:“什么?”傅丞说:“没有伞,你回去的时候怎么办?”宁子归却说:“那么你呢?”傅丞答:“我住这楼上。”
宁子归顺着傅丞的指引,抬起头来,shilling餐厅坐落于五星级酒店“黑天鹅”的首层。那宁子归有点好奇:“你住‘黑天鹅’?”傅丞答:“是的,房号是2305。”傅丞突然报房号,让宁子归一下子红了脸:“啊?”傅丞却一本正经的说:“in case你想还雨伞。”宁子归这才回过神来,心里斥责自己太爱胡思乱想,然后说:“哦、哦。”傅丞又补充说:“不用还也可以。我怕你心里过意不去。”
宁子归接过了雨伞,看着那沉甸甸的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的伞柄,还有意大利手工制作的伞面。身为设计行业从业者的宁子归,一眼可以辨认出这把雨伞的品牌,然后立即估算出价格。或许对于傅丞来说只是普通日用品,但在宁子归心里,这绝对不属于随便借了不用还的物品范畴。
傅丞很有礼貌地跟他道别,还说了一句“再联系”,听得宁子归一愣一愣的。宁子归当然知道“再联系”这种话就是嘴上说说的。他震惊的是傅丞还能说出这样毫无意义的社交辞令来。看来傅丞还真的如他所言,现在学会了人情世故了。傅丞真的不再是那个直接问“你想要什么”然后直接答“可以”或者“不可以”的男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宁子归胡思乱想的当下,傅丞已快步走入了酒店里,径自往电梯走去,留给宁子归一个宽大、迷人的背影。
雨水很冷,让宁子归一个激灵的打了个喷嚏。他赶紧走进了温暖的餐厅内,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比预计晚了快五分钟,他顿时变得慌张,赶紧拿起手机打给薯仔。薯仔那边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归仔啊,你到了吗?”宁子归说:“不好意思,我才刚到,但好像没看见你?”薯仔不以为意地笑笑:“哦,我看雨很大,就不来了。”宁子归听了这话,居然生不起气来,反而庆幸自己没让对方等待。
宁子归笑了说:“那行。”薯仔“啧”了一声:“你这人还真是没脾气啊?”宁子归开玩笑说:“跟你还发什么脾气?早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薯仔哈哈一笑,又说:“我是没来,但我朋友应该到了。你去见见他吧。”宁子归一愣:“你朋友?”薯仔说:“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还是好事!”宁子归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所以你朋友怎么了吗?”“刚好,他从国外回来,你就帮我带他转转呀。他呢,也可以帮助你。”薯仔说,“你不是在那个HF公司里诸事不顺嘛!我就想着他能帮帮你!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看来薯仔是想给宁子归一个惊喜。
宁子归按照薯仔的吩咐到了那个张订好的桌子前,着实又惊喜了一番。坐在桌子边上的那位穿着西装的男士,面相和善,气质优雅,看着宁子归的时候,微微笑,眼睛像月牙弯起,散出柔和的光。宁子归一惊:“啊……你、你……您是Beau de Fran?ois?”他早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这颇为著名的设计师。可以说是宁子归的偶像了。他激动的有点微微颤抖。对方却误以为他打冷颤:“你是不是感冒了?”宁子归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第一次见偶像兼业内前辈,却是浑身湿透、衣衫不整,还迟到。
Beau是个中法混血儿,长得倒是更偏东方一些,但是深刻的五官也让人辨认出一些西方血统的影子来。他的名字直译过来长而绕口,所以他把名字简单翻译,叫“氾宝儿”。氾宝儿问:“你饿么?”宁子归一怔:“嗯……还好,我吃过下午茶了。”氾宝儿站起来:“恰好我也是,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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