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谢颜。”语调与平时不同。
我那时十五岁,个头刚拔过她。二十出头的她像是天上的云,虚虚飘在我面前。
也可以说是我多想,臆想出一个曲盈盈,在我面前,低声呢喃。可是梦醒来,那么真切。同心扣埋在我手心里,冷得像玉。窗边丫鬟经过,谈笑间几句今日七月初七。
原来不是梦。是星河北斗遥相会。我看穿了,却错过了。日子拍马走过,她再也露不出那副笑模样。
我太懦弱了,没能拆穿她。
我承认,我在看着谢轻寒时,很多时候都在想一件事:是她。谢轻寒一日一日长大,也一日一日愈发像她。模糊了的眉眼,依稀是我当年初次见到曲盈盈那样子。
谢轻寒会被我耽搁,到头来也是我的原因。我看到他,仿佛飞蛾看到火。
不犹疑,我扑上去。顾不上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我浑浑噩噩,听从本性。本来以为顶多是放纵自己了,结果却害人害己。
中秋一轮月明,天色澄净。我望了两眼,突然觉得想掉泪。
作者有话要说: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苏辙《水调歌头·徐州中秋》
第9章 宫中再见
中秋过后,我闭门不出。一方面是殿试将近的原因,另一方面则出于我自己——见得多了,想起来的东西也就多。我没那个勇气直面现实,只好躲着。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在这屋里一住几个月。其实人在最消极失意的时候,麻痹视听是最好的办法。我恨读无用书,但更恨的是不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好未来。
年底的时候,圣上病重,三皇子受旨摄政,忙得不着边际。谢轻寒升级辅政大臣,同样操心得很。时机不允许他回谢府省亲,只能谢府人到宫里头去。
谢府本就人丁少,走的走、死的死后,更显得空落落。事实也的确如此,细数下来有些地位的,不剩几个人了。除去我爹、我、我爹新抬的正妻,还有一个宫里做过事的嬷嬷,再无其他。
屈指可数一行人入宫,还不是自愿,是三皇子召的。这少年摄政王也很懂得笼络人心,知道谢轻寒回不了谢府,就召人入宫来。也不召多,他想见的、应该来的,一个不少。
今年的天气明显暖和些,年节还没过,已经入了春。又是去年一样的景象,天高云淡。墙檐残雪未融,枝头新梨已绽,点化在空气里,是一点沁人心脾的甜意。
东风跃过宫墙,拂过马车的轿帘。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一年前。那时我送谢轻寒走,他低着眼眉小心垂泪,一身清寒彻骨像块千年不化的冰。
我确实太想他了,想到我还以为这一切发生在昨天。其实也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怕再见到谢轻寒时,脸还是那张脸,心境却不像从前。
我是在像担忧曲盈盈一样地担忧着他啊。
怎么就没有人明白我呢。
见谢轻寒是很轻松的,单独说话却很难。长辈一人一嘴,我坐在旁边微笑。
谢轻寒一人坐享一个院子,不知是不是刻意,我总觉得这院落与谢府里那个有些相像。陈设不同,格调是一样的。如谢轻寒本人一般,有变,但大致还是如常。
一年不见,这小家伙长高了。先前和我平齐的个头已经窜高寸许,脸也削尖了些,看着是个大人的模样。
从我的角度看他,他月色衣袍,坐在那里,像尊高贵不可逼视的玉。他脸上的模样却平静,若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嘴边,垂下的睫羽线条柔和。
没变。至少脸没怎么变,我这样想着。
视线不自觉就停留在他身上——虽然我知道这样非常鲁莽。可是现下这感觉,就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好像下一秒,我又会失去他了。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谢轻寒抬起头来。目光短兵相接,他眨了眨眼。
却没说话,只有嘴边的微笑扩大了些。我惊讶地从他的嘴角看出了一丝促狭,还没反应过来,心里的钝痛就吓了我一跳。
……他。
我直面他的目光。一旁嬷嬷还在絮絮叨叨,谢轻寒不知听进去没有,嗯了一声,望向我的眼神依旧直勾勾。
如柔柔的、软软的钩子,刺穿了胸膛。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完了。
整场我都没找到和谢轻寒说话的机会,不知是不是我爹有意为之。但在最后都要离开时,他却对我说:“你没有什么跟他讲的?”
我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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