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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便有死,没有人能够逃脱。食此粟,饮此水,一身血骨尽由斯养育,便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又有何可惜?未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当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实践革命的理想的时候,哪怕是死亡,也不再可怖。惟愿身后,大地安宁,家国正兴。

陈怀远他,也是这么想的吧……他整肃部队纪律,弄流通券,处理军民关系,搞爱国主义教育,说明他还是惦记自己当初的理想的。只是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中,已经变质了。他的蒋校长,现在可还敢说“革命”二字?哪怕是大汉奸汪兆铭,当年也曾“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⑤。纷扰之后,欲望之下,金钱、权势、地位……很多人,没能在利益面前坚守住信仰的底线。

现在民族危亡,齐心抗日,战争的压力把很多矛盾都掩盖了下去,可以后呢?

小船缓缓地在湖上飘荡,冬夜寂静,水流漫漫。风吹着枯黄的草杆,在夜里发出瑟瑟的声响。

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鸟儿们都已经醒了。一片雁鹤鸣声里,梁冬哥慢慢睁开眼睛,从船板上坐起来,发现尚际方在那里烤鱼。

“诶?你哪里弄来的火?”

“醒了?我说了我跟我二叔在长江上打过渔,你还不信。”尚际方笑着递过插着鱼的树枝,“那,当早饭垫垫肚子,比你在部队里的伙食好。”

两人胡乱吃了点鱼,便站在船头,等看日出。

草海上飞鸟纷杂,鸣声阵起,有正逡巡水面往来觅食的,也有捕获归巢哺育后代的。虽然是大地肃杀草木萧瑟的冬天,此时此地,却别有一派生机盎然。可以想象,等到开春,群鸟振翅西归北上,会有怎样一番壮丽的景象。

如果说现在,是中华民族的冬天,西来南下避难的人们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生存和斗争。等到战争结束,人们东归北上,收拾河山,恢复生产,谁又能说那不会是涅槃后的重生,是一个新的繁荣的开始?

太阳终于缓缓地从山间升起,晨风扶云,霞光染天,山峦叠色,水波漾金。

只是梁冬哥不知道,这两天他不在司令部,惯于当甩手大爷的陈怀远彻底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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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长芦五纲总被扣案。芦商纲总克扣盐斤加价和公运税款,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本是一件很普通的经济案件,但是蒋介石不惜兴师动众,寻找借口,亲自下令拘捕惩力,并组织了阵容强大的审讯班子,反映了刚刚上台的蒋介石及其南京政府插手天津盐界,控制北方商界的策略。(摘自《从长芦五纲总被扣案看商会与国民党政府关系》,作者:王兆祥)

②国民党内派系林立,在军队上,除了蒋介石的中央军(嫡系),还有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系,张学良的东北军,阎锡山的晋绥军,冯玉祥的西北军,以及刘文辉的川军、龙云的滇军、陈济棠的粤军,还有湘军、黔军等等。在两次东征和中原北伐之后,这些地方部队的力量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较为弱小者,最后消失于抗战的洪流中,也算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抗战结束后仍然存在的,除中央军外,比较大的还有桂系,晋绥军等派系。当然,中央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陈诚就跟何应钦不对头。国军派系林立,矛盾普遍,以至于留下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样的笑话。

③现实中对应的是毕节地区的威宁草海。据说那地方景色不错,想去贵州旅游的朋友可以参考XD

④第三党,字面意思,即共产党和国民党之外的第三个党,由国民党中的左派人物邓演达倡导。1930年正式成立,名为中华革命党。1935年改名为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1947年改名为中国农工民主党,沿用至今。中国农工民主党,现在又简称“农工党”。是我国目前的八个民主党派之一,成员以医药卫生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摘自百度百合,词条:第三党,中国农工民主党。)

⑤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因谋刺不成被捕,本当按律判处死刑,后来却被判处终身监禁。武昌起义后,清廷被迫释放政治犯,汪也获释。其在狱中写有诗一首:“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摘自百度百科,词条:汪精卫。)

第四十一章 如果

话说民国廿七年秋的九江战斗后,预五师原来的一帮黔军人马被陈赐休吞了过去。陈怀远死保番号,又重新从贺敬章手里要了三个团的残兵。说是三个团,凑凑起来,只能凑出一个满员团。陈怀远把士兵整合拆编在两个团里,又让吕丹方看顾着弄了一个补充团,然后在湖北整训驻防期间到处征兵动员拉壮丁填缺员。

他陈在峰整天里抱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预备师,满湖北诱拐无知青年入伍的事,在老同学里都传为笑谈了。至于这笑谈中,有几分是冷嘲热讽,几分是同病相怜,那也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话又说回来,陈怀远当初在贺敬章面前夸下的海口,说“想要打造一支中国真正的名军”不是信口开河吹牛不上税的意思,而是有意整军,真心想带出一支能打仗的好部队。以前,九江战斗之前是时间匆忙有心无力,九江后是派系倾轧成果被窃,桂南战场上是友军溃退独木难支……三番两次的,陈怀远刚把手头的破落户训练出点人样,就因为各种原因折了出去。

现在,因为预五师之前在桂南战场表现优异,除了补充预五师原本因战而损的缺员外,军政部还将三○七师调给陈怀远节制。名义上是节制,实际上三○七师是个独立师,没有从属,这样做相当于让陈怀远接手这个师了。军委会不久又取消了三○七师的番号,这个乙种师七千多人就这这样全部让陈怀远吃了进去。这让一直心心念念着弄个“名军”出来的陈怀远,总算天时地利人和,能安心发展部队了。

既然要发展部队,要把吞进去的三○七师消化进去,预五师就不可能永远只有十三团,十四团和一个补充团。二十七团,二十八团,二十九团,三个主力步兵团的编制被扩编了出来。陈怀远对李驿心中有愧,想要弥补,自然不肯一直让李驿带着补充团跑。于是补充团重新回到师参谋长的怀抱,放在彭立坤名下挂着,平时训练由陈怀远和梁冬哥一起看顾。至于胡滔,他虽然是副师长,但基本上也顾不上补充团,因为他的十四团一直是预五师战斗力最强的主力部队,人员编制最满,驻防的地方也离指挥中心最远。

而李驿则被调去二十七团当团长。另外,刘封晔为二十八团团长,许魏文为二十九团团长,带着一个炮兵营。

梁冬哥从永毕回来后不顾尚际方的挽留一路直奔二十七团的驻地,找到了李驿。

李驿对梁冬哥的询问有点意外,因为所谓的“被殴打的百姓”在他看来根本是些故意挑事的人。

“师座让我配合明申在几个县里禁赌禁毒你也知道。永毕那里多是僮人苗人,部落村寨间各自为政,照理说也没什么好弄的,加上二十七团新组出来,一盘散沙亟待整训,所以我也没一直陪着。后来是明申向我求救说自己中了套,被人说欠了几百大洋的债,有人起哄挑事,闹得只要我们的人一出现在永毕就被那些村寨部落的人围攻,我觉得闹大了,这才去拉了部队去把事情镇压下来。”李驿被梁冬哥问得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简略得回答。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事先不上报?”梁冬哥皱眉,朝李驿问话的口气也严肃起来。

李驿知道梁冬哥为人素来温柔宽厚,今天看他这样恐怕事出有因,遂耐心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流通券刚刚弄起来,很容易出乱子,师座一开始交代任务下来的时候就嘱咐说一切以稳定为重,不要让人挑起事端。所以就先暂时把人压下去了。而且我跟当地土豪交流过,他们说之所以会对我军群起而攻之是因为有谣传说我们是来打他们的。后来经我一解释就解除误会了。这点事我觉得还能做主,不过也正准备月底汇报的时候说说,报告都写好了。”

梁冬哥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志奇大哥,你能不能现在马上将报告带给师座?让我带回去也行。”

“怎么了?你今天就一直怪怪的,莫名其妙来问这件事……有人朝你告状了?”

“能朝我告状倒是好事。”梁冬哥现在脑子里乱得很,陈怀远脱离抗日前线被调来调去当守备军,本来就有几分郁郁不得志了,现在要被那些人告成了,自己就真的可以带陈怀远奔延安不用潜伏下去了,“问题是有人把事情捅去黔西区的中统局。我是跟那位尚区长是央大校友,所以才知道。”

“告中统有个屁用,这事儿又不归中统管。再怎么也是军统的事。”李驿嗤之以鼻,他是黄埔四期,真论起来还是戴笠的学长,加上他的性格,对军统是一点都不怵,“就是军统来,我也要看看有什么花招使?”

这不是耍花招的问题,是陈怀远头上那顶贪污的帽子摘不摘得掉的问题,是姜定文和陈赐休会不会借题发挥拉陈怀远下马的问题。因为余珊珊的事,陈怀远大为光火,戴笠为了安抚他的这位一期学长以及让陈怀远帮助他清洗黔西四县内的地方势力,这次移驻压根就没派军统的人过来。加上冯十七后来调任贵州守备人物,跟张迈比起来隐有后来居上的态势,陈怀远和梁冬哥与这两个黔军人物分别还算有几分交情,因此在贵州,想捅预五师这个马蜂窝而不被蛰,只有找中统。中统直属CC系,不用买军队的帐。

梁冬哥把尚际方那里透露的情况,以及自己的顾虑和担忧跟李驿一说,李驿也觉得这事有文章,支着手摸摸自己下巴,思索道:“明申这人吧,大节上是不亏的,就是喜欢贪小便宜。师座一开始把这种能捞油水的任务交给他也是考验他……”李驿对陈怀远,那是意气相投称兄道弟,虽然阔别多年心节深种不复当年亲密,但他对陈怀远的了解,还不是目前的梁冬哥可以比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陈竞吾陈明申,别是贪小便宜被人抓了把柄才这样的吧?”

梁冬哥听李驿这么说,有些怒其不争地苦笑道:“贪小便宜这种事,往小了说是拿人手短,往大了说就是贪赃枉法。”

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么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去问清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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