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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主死讯传出去没多久,整个宫中的妖狐传闻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先是有人说看到晚上有个穿红衣裳的女鬼到处游荡索命,然后就是妖狐和女鬼一起出没,再然后膳房那边出现了一些血被吸干的死鸡、死鸭。总之是有的没的一通胡说八道。

舜元让使臣把那位公主七零八落的尸体送回去后,两边毫无意外的又一次开战了。

舜元多少也算是受了惊,连日来半夜惊醒的次数明显多了些,宫中各个妃嫔都在墙上挂了弓弩以求辟邪,舜元也只有在宛宛处,夜里才算睡的踏实。宛宛每晚都念两遍安神咒,催他入眠。其实宛宛心中也纳闷,他当日就在楼上看过,那个公主的魂魄明明已经不在了,他还是不放心,又下了楼,偷偷的给她念了三遍度人经。怎么就有女鬼了呢?

舜元也是不信的,只是在宫中多安插了数队卫队,一次避寒的候鸟群在宫中上空飞过,便是一阵咄咄箭雨,尽数将那群候鸟全射了下来,这阵仗多少吓着了春雨和宛宛,便也干脆减少出去的次数了。

只是那女鬼与狐妖联合作祟的传闻在宫中还在继续散播,死的动物也从膳房的鸡鸭,转到了御花园里面养着的梅花鹿。皇后的身体也不见得好,只是在中秋时分与宁妃等人开了一次茶会,便就卧床不起了。

秋风一起,什么都萧瑟下来。宛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入宫已经快要四年了,舜元也只剩下六年时间了。

舜元似乎还是一无所知。宛宛在与舜元缠绵之后,曾经枕着舜元的胳膊问过:“舜元,你有没有想过修仙?”

舜元先是迷糊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你说什么?当道士?”随即,舜元惊讶的声音连自己都怔住了,吃吃笑道:“宛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不不,不是当道士,不用穿道袍的。”

“那你说修仙是做什么?阴阳合和的双修吗?”舜元又凑过要吻他。

“不对,修仙可以得长生啊,可以活很久很久,还可以有法术,要银子有银子、要美女有美女。”

宛宛妄图以利诱之,却听见舜元噗嗤一声笑了:“爱妃是觉着朕要银子没银子、要美人没美人吗?”

“那,你可以活很久很久,与天地同生同灭。”宛宛略微着急的解释着。

舜元听见长生二字,好像并不如何兴奋,只是有些冷淡道:“长生也不见得就如何好,天底下的龌龊事情看多了,反倒觉得活的长没什么意思,如果做了错事,也是早入轮回,该受罚受罚、该赎罪赎罪比较好吧。如何用长生来逃避因果呢?”

“长生不是逃避因果,你要是修道……我们,我们……”宛宛心中着急,口中却不能说出缘由,只能吞吞吐吐。

舜元却仿佛已经习惯了宛宛的吞吞吐吐,抚摸着他的发丝安慰道:“成仙是很难的,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些志怪,那么多年,那么多人里面只有一两个能够得道的。我与爱妃要是都去修道,如果爱妃得道了,我没得道,那还算好,我死了入了轮回,也就不用惦记爱妃了。可是万一我得道了,爱妃却没有,难道叫我一个人就这样活着吗?最可能的是,我们二人都没有得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浪费现在能在一起的时光呢?能多在一块儿一天,就多待一天。”

这一番话说的宛宛哑口无言,却没办法说明自己已经得道,宛宛还想辩驳,却听舜元继续道:“其实活着的意思也并不很大,你瞧这宫里,我什么都有了,有荣华富贵、有各色美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没什么意思,愿意做的事情不能做,不愿意的事情只要有利社稷也要做。我还在做太子的时候,最怕有一天不明不白的喝口水,吃口菜人就死了,可是现在做了皇帝,还是担心天上的飞鸟是不是有人训着投毒的、身边妃子是不是想要杀我的、日后还要担心,我的子嗣们会不会等不及了,要来篡位。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那我就修道去,希望那个时候还能遇见宛宛。只是爱妃到时候不要嫌弃我又穷又没什么本事才好。”

宛宛听舜元这一番话说的真诚恳切,便也就凑近了在舜元脸上亲了亲。那悬在床帏上的青铜铃响了,宛宛这才想起来他原来送给舜元的那只九子铃,便道:“你还记得我以前送你的那串铃吗?”

舜元微微一笑:“在呢。”

宛宛点点头:“那你日后都记得戴在身上。”

舜元笑道:“好,知道了。我会的。”

宛宛这才放了心一些,倘若,倘若舜元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自己只要守着这只母铃,就知道了,那就赶过去救他。命数是命数,但是如若不拼一把,怎么知道拼不过呢?这样想了想,宛宛便觉得宽慰一些,躺在舜元怀里,细细感受着舜元抚摸着他的发丝的轻柔,没多久便睡着了。

时间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如果这个时候,你恰巧也住在皇宫之中,恰好被派去给宁妃收集用以敷面的晨露,恰好走到那御花园中央的假山石洞中,恰好多往假山处瞥了一眼,那么现在昏厥在地上的人,没准就是你了。

那假山石窟之中,正好镶着一个干枯女子表情惊恐的头颅。

舜元是下了朝才听说此事的,张太监畏畏缩缩的同舜元提了早上御花园之事,也不敢说死人的事情,只敢单单挑选宫中女鬼联合狐妖一起吸血的传闻细细讲了,话还未毕,舜元脸色也逐渐不好看起来。这后宫向来是皇后主事,皇后身子弱了下来,宁妃则帮着皇后一起做了些事情,两人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如今让张太监过来请他过去主事,那么这事情必然不算小了。

舜元走到御花园的时候,皇后单手托着额头,坐在远离假山的清净处休息,而宁妃则还在假山附近,指点着宫人们快些收拾打扫。皇后见到舜元来了,先是福了福身子,便垂下头道:“陛下,是臣妾没用了……”这番说辞,显然是要请罪的。舜元听了一阵心烦,连忙打断道:“皇后先不必说这些,先同朕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皇后看了看舜元关切的表情,又回头看了看假山,嚅嚅道:“是宁妃妹妹宫里的人早上发现的。早上那宫女来花园采集花露,后来久未回去,宁妃妹妹就让人过来找,结果发现那宫女昏死过去了,再看那宫女昏死的地方……那假山里……藏着……藏着一具给吸干了血的尸首……”

听到“尸首”,舜元也是一怔,在宫中住久了,不免就觉得宫中是顶安全的地方,在那公主自戕后,他又增加了许多卫队,如今居然又有人死在自己宫里头了。舜元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细看皇后,只觉得皇后脸色太过难看,大概是不小心看了那吸干了血的尸首,被吓着了;又见皇后眼眶红肿,显然是在他来之前哭过一次,估计是怕他降罚,便温言道:“皇后别急,你先在这里坐着,朕去看看宁妃那边怎么说。”

皇后点点头,眼泪便没忍住滴落下来,舜元便赶紧拿了皇后手上的帕子,为她拭泪。待皇后情绪平静些,舜元才去指挥现场清扫的宁妃那里。宁妃一手掩着口鼻,一边仔细盯着宫人们的动作。那尸首已经被宫人从假山中取了出来,放在一边,用麻布盖着,宁妃指挥宫人平静自如,和皇后不同,没给吓破胆。舜元开始还纳闷宁妃平日里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瞧不出来,眼下倒成了不让须眉的巾帼,走近了才发现,宁妃也是给吓得哆哆嗦嗦的,舜元手刚碰到宁妃肩膀,便见她吓得往后一跳,若不是身旁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那必然是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

宁妃定住神,仔细看了来的是舜元,那脸上僵住了的表情才重新好转了起来,行了个礼,便不再多说了,显然刚刚舜元拍她的那一阵子心悸还没过去。舜元看着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疼便柔声劝慰道:“宁妃去那边陪着皇后吧,朕一会儿过去问你话。”

宁妃也只是木讷的点点头,便让身边宫女扶着往假山围成的小景观外边走了。

舜元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枯树枝,便就往尸首那边走去,身边张太监倒是不住嘴的劝着:“使不得,使不得,那种脏污东西冲撞了陛下。”舜元哪里管张太监,挥了挥手,示意张太监退下,便又一个人走近了。用树枝拨开那蒙着尸首的麻布,那具已经毫无血色的干瘪尸首和舜元往日见过的死人全然不同,有种接近透明的怪异感。舜元也觉得胃中忍不住翻涌,强忍着冲上来意欲呕吐的恶性`感受,细细看了那女尸的脸,忽的觉得有些面熟,但也说不上来,便蹙着眉头,又拿枯树枝将麻布翻盖在那尸体上了。

张太监见那尸体给盖上了,才又敢跟过来,小声问道:“陛下……您看这仵作……要不要宣?”

宫中有人以如此手段暴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倘若舜元顾忌皇家颜面,那就不能交给刑部来管此时,仵作也就不可能让其进宫。只是如果舜元决心彻查此事,那就必然不能不让刑部的人过来了。舜元看了看张太监,见张太监也给吓得够呛,便将枯树枝一丢,淡淡道:“你先候着,一会儿再说。”说罢,便朝宁妃和皇后那边去了。

舜元走近时,已然发现皇后分给了宁妃一些佛珠、护身符,皇后身子弱了之后,这些东西倒是随身佩戴的,宁妃也是不信鬼神之人,她居住的宫中连个供神佛的香案都没有。但此时,宁妃身上也挂着两串佛珠,配着一个镂刻大明咒的金子挂坠。舜元见了,心中微微叹气,又回头看了宫人们打扫后的痕迹,可以想见,今早上她们二人过来的时候场面相当可怖。

皇后见舜元来了,立刻就起身让开位置。舜元倒是没有过来坐下的意思,微微摆摆手。示意皇后坐下,皇后只好赶快让身边服侍的人再去搬一张椅子来。舜元深知皇后知道礼数,守着规矩,便也不说什么,由着她了。

待舜元落座,皇后脸上才宽慰些,舜元等候已久,实在懒得再寒暄,便直接开口问道:“死的是谁?查清楚了吗?”

宁妃摇摇头,皇后微微开口道:“早上臣妾瞧的不真切,但看服色和首饰,应该是位宫妃。”

舜元点头:“朕瞧着也觉得像,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宁妃这时候才若有所思道:“臣妾看着,觉着像是,像是西边园子的李妃姐姐,刚刚臣妾怕自己瞧错了,找了个婢子去那边问问李妃姐姐的情况,那婢子回来说,昨日她们宫里的人早上便就没见过李妃姐姐,还以为是,还以为是在园子里面逛得久了,跟娘娘说话,忘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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