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忽地鬓发衣襟全部激荡而飞,二目圆睁,脸色惨白,跌落在地。
内室一把短剑携风雷之势,夺门而出。范洄右手持剑,披发赤身,直追上去。
谢沚中衣散乱,面色含春,急匆匆从内室转出,见无人受伤,赶上两步,查看薛竹。抖抖袖子,急扣薛竹寸关尺脉,半晌放心,长出口气。
沈抟知薛竹体质,绝不会被邪祟冲身,反而没有谢沚这么着急。一手搂着贺廉,一手横剑持戒。见薛竹无事,放了心。眼一瞟,就看见谢沚白净的手腕上,有两道紫红色的勒痕,并不连贯,不像麻绳软带系出,倒像是...铜环铁索,交叠而印。
薛竹痴愣一阵,满头冷汗,嘴唇颤抖,泪雨滂沱。心口一阵阵刺痛,浑身绵软无力,若不是谢沚搀扶,坐都坐不起来。
沈抟轻声道:“持恒守静,慢转周天。我看着你。”
薛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张正身符,贴在胸口。盘膝打坐,所有神智内视而转,渐渐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不多久,范洄持剑而归,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却见他胸膛上有块淤青,左边眼角一片紫红。
谢沚又起身查看贺廉,沈抟把惊醒的几个孩子逐一安慰,再布安魂符。
薛竹如同入定,沈抟便让范洄谢沚先去休息,自己守着他。这一坐堪堪坐到天亮,薛竹周天圆满,睁开眼,见沈抟就坐在身边地上,南冥横压膝头,而他正望着自己,薄唇温软,长目如两汪秋水。
薛竹手扶膝头,身体前倾,轻轻吻了吻沈抟的眼睛,悄声道:“没事了。”
沈抟点点头,把南冥递给他,阖上双眼。
卯时过半,谢沚月白深衣,白纱外氅,小冠弓鞋,从内室转出。他一起,众学生也都陆续起身。洗漱吃饭,自觉到书堂温习。
辰时一到,沈抟轻袍缓带,手捧书卷,慢步而入。嗓音有点小小的低哑,柔声道:“我猜,昨日定有人没能背诵关雎,今日,我要查了!”说着,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戒尺。
众童惴惴,纷纷翻书。
薛竹和谢沚坐于昨日的大石上,一眼不错的盯着沈抟,看他轻谈浅笑,看他点头赞叹,看他眉眼微皱,举着戒尺吓唬学生,却只在手心轻轻贴了一下。想起少时光景,心下一片宁静。
第45章 范从之投石换生财
直到沈抟前书挨个默过,又把第二篇“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念通讲明。范洄才从寝堂缓缓而出,松松束发,还散落许多,眼角乌紫一大片。身上系了件素白的深衣,敞着半个胸口,伤痕依旧,下摆有点长,明显不是自己的衣裳。
谢沚见他这样子,毫不意外,从怀里摸出个银色圆盒,一甩手,追星赶月般向范洄射去。范洄懒洋洋伸手接住,谁知余劲未消,撞得他噔噔噔倒退几步,一跤坐倒。
范洄站起身来,慢吞吞爬到大石上,并不理会谢沚,倒是冲薛竹指指自己眼角道:“你瞧瞧,你瞧瞧把我打的。让我怎么见人?”
薛竹想想昨夜声响,又见谢沚腕上伤痕,还有什么不明白。瞟了瞟范洄,轻声道:“活该!”
范洄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哎!郁离你小时候,肯定没挨过打。看看人家沈道长这稳重,这平和,这耐心!”
薛竹迟疑道:“我师父,是很有耐心,可是也没有你说的那么...”
范洄不等说完,立马接道:“我小小年纪就在街头胡混,根本没人管,要是也能碰到个师父就好了。少挨多少打!”说着一阵长吁短叹,感怀身世的样子。
谢沚终于被他逗笑,拿过他手里的银盒旋开,沾了些乳白色的药膏,往范洄眼角涂去。指尖灵动轻柔,眼中尽是宠溺。
不多时,沈抟从书堂中走出,范洄终于不再卖相,把衣襟紧了紧,道:“道长辛苦,今晚我看着。你休息。”
沈抟看看薛竹,道:“还是先说说,大概是个什么东西。我看郁离反应挺大的。”
薛竹想起昨夜冲身时,犹自一个激灵。缓缓道:“悲切不必多说。倒有一种千万愁苦无法说出的感觉。仿佛掏心挖肺,五内如绞,求死而不能。”
沈抟问:“杀气?仇恨?报复?”
薛竹摇头:“不,都不是。似乎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本能。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填饱肚子。吃...小孩...”
谢沚点头,嘴唇飞快的说了几句,范洄译道:“我兄长说,所有的孩子确实都被啃食,而大人,没有动。”
沈抟想了想,又问:“阴气呢?”
薛竹斩钉截铁:“没有!还没有活人身上的阴气盛。倒有股烟火气,像...像唐真君。”
范洄想了半天,问一句:“哎对了。是女的吗?”
薛竹点头:“九成是,那感觉不像男子。”
谢沚指指自己,手掌在胸前翻了几下,又把两指在耳垂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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