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是那一位的奴才?”
陈白霜不接话,只瞥了大皇子那边的餐宴一角,算是答了。
“办得可还利落?”
“自然是利落。老奴既已在太子殿当职,自然清楚什么人能留,什么人该去何处。”
“回去有赏。”祁谟心底大喝一声痛快,举杯饮尽。陈公公当真应了小福子那师哥的话,并非能隐忍吃亏的人。那人敢伤了他的爱徒,他便敢借太子之威将人连根拔起,可见这般以后大皇子的人是插不进来了。
也好,多个人护着廖晓拂总没有坏处。毕竟祁谟可是见识过八千岁的,现在人还小便不觉得,再过二年,等小福子的样貌身量赫然长开了,再想不打眼地藏着终究是难办了。总要多几个人护着他才好。
等赐宴的酒水饮完了,祁谟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自己的地方。远远地望着太子殿,祁谟终于体会到将士恋乡的情怀。不再是各处眼线,隔墙有耳,而是有一处真正能够歇下心来,宽衣卧榻的地方。
祁谟摇着那把玉骨的折扇朝内寝去,他这人不爱好什么文玩,只是遇上可心的折扇便走不动,喜欢得紧了需时时把玩才行。廖晓拂恐怕回来得早,手掌也换了药,听下人通报便麻利儿地跑出来,差点儿重重撞在太子身上。
“殿下!”廖晓拂赶忙退了几步,两手端正扶稳了官帽,急急地行礼,“奴才失仪,殿下可有吩咐?可要传解酒的茶汤?”
太子用折扇敲打他帽子一下,免了礼,故意问道:“方才喝过了,还是你师父想得周到。说说方才你在孤殿里都做了何事?莫不是趁着我这主子不在,又跑去西小后院找姐姐们玩儿闹了吧?”
“回殿下,奴才今儿没找姐姐们嬉闹。”小福子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神色,瞧着殿外伺候的人还远着,忙不迭地禀告:“咳,殿下,我回钟鼓司找我师哥了,大几个月没去,哥哥们怕是要担心我了。”
“嗯,回去看看也好。”祁谟放了折扇,心中一阵窃喜。虽说早已知晓小东西的去处,可亲耳听他一字一句不留遗漏地禀告又更添满足。天下之大,皇宫之大,有这样一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陪着,当真妙哉。
想着他一停步,小福子本在后面低着脸跟着呢,便一头撞上了太子的后背。祁谟无奈地转过身,瞧他正吃痛地揉着鼻尖,又好气又好笑的。
“走路都敢不看着了?再惯着你,往后你这小刁奴可要在太子殿里横行了。”他拉廖晓拂与自己一同坐下,调笑地问道:“你师哥们可还好?说说,都聊些什么了?”
“好,都好,多谢殿下挂心。”小福子偏了偏身子,满脸赤红,两个时辰前还与大哥辩解自己如何爱慕太子,现在这样亲近岂不是要羞死人吗?好在殿下并不知情。这样思虑着,廖晓拂脸上的羞意就褪下几分,抿了抿唇,正色道:“师哥们都好,早些我有好几位哥哥,现下就只剩两个了,故而走得更近些。还有就是……”
祁谟一身的轻松惬意,顺着他的话说:“还有如何?你只管说就是。”
小福子犹豫了下,答:“还有师哥们年岁渐长,正是要通路子的时候。殿下平日里赏的银钱用不完,我就将值钱的物件都带去给大哥了。”
“好啊,你呀你呀!想不到我竟然养出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祁谟难得这样笑得开怀,随手摇几下折扇,翩翩公子一般。他还当是个什么紧要的事儿呢,敢情动了几两太子殿的碎银就捧着来上报了,再往后恐怕跟着的侍卫也可以撤了,何时何事只需自己一问,小奴才自己主动就吐个干干净净的。
不过看来廖晓拂确实是个重情义的,这一次祁谟总算没看错人。那两位师哥想必在他心中也有些分量,找时机需会一会也好。
“殿下不问问我拿了多少?”廖晓拂瞧太子笑得风流倜傥,也跟着笑着打趣。
“得了,往后拿出去的银钱有十两之多再报吧。看你这般懂事,赏你两日之后陪太子出宫。”
廖晓拂喜道:“出宫?可是能回去见见哥姐了?”
“啧啧!凡事先把主子的事放在头位,记不住当罚。”祁谟捏着他揉得红红的鼻子念叨,心中不大对滋味儿,于是又强调一遍,“你且记住了,往后千事万事皆不可超过我去,否则我便日日夜夜拿扇骨敲打你这颗小脑袋瓜子,明白了?两日后先陪孤回太师府,等事办成了自然会让你回家。”
被捏着鼻子虽说一点儿不疼,可太子的手将他把得牢牢的,小福子怕逾越了,鼻音重重的,急道:“奴才谨记,记住了,千事万事万万事都不可超过殿下。”
“罢了,不欺负你了。”祁谟见他听话也不敢捏疼了他,忽地想起一事,赶忙拢了衣袖,取出一方绸帕包住的东西塞给廖晓拂,“这是今儿从宴上拿的,你也知晓皇宫礼数颇多,餐宴用不尽的吃食皆不能私带,免得叫人捉住笑话。孤也是趁布菜丫鬟们不备才得手,既然让你当了孤的舌头,总不好让你没尝着。”
廖晓拂当下惊傻了,太子……太子这是给自己偷东西去了?解开一瞧就更傻了,这不是南橘吗?往年进贡都只供着太和宫里独一份儿,这是太后母家地界里长出的东西,连养心殿都见不着的。
“殿下用过了吗?”小福子鼻子一酸,连忙又揉起来,“奴才没有要哭,就是方才这里撞疼了。”
“我必然是用过了。快尝尝,叫你师父逮住又要罚了。”祁谟知道他要哭,便别过脸去,席间种种不快皆全数散尽了。
四日之后,太子出宫,摆驾太师府。
此时正处盛夏,帝都繁华,闹市也并未惧于酷暑而萎靡。小福子多年都不曾出宫了,听着外头各样陌生的响动难免心里发痒。却因着与天子同坐一车,师父又在车前看管马匹,便强忍住不曾动弹,静静跪着给祁谟扇扇。
进了太师府又是一阵叩头请安,小福子紧紧跟着陈白霜,师父做何样他也便做何样,好歹礼数上没出乱子。太子一早就被皇后母家的老人迎进去了,别院里各处侍卫都把守着,一副阵仗浩大的天家做派。
“眼珠子瞎寻摸何处呢?”陈白霜适时地打点他,宫中的侍从都被迎到西门别院饮茶并打赏了,此时忙了几个时辰才喝上一口茶水,“此处是当朝赵太师府,不是太子殿,出了差错咱家可保不住你小命。”
小福子的手伤好了大半,可以轻轻攥成小拳。他赶紧上来,一下下给师父轻垂着肩头,小小心心的。“小的谨记。不过师父,这太师府怎这样大?小的看着跟天宫似的。”
“你见过什么?这是当朝皇后娘娘的母家,三朝功臣之后的府邸。”陈白霜端起茶几上的小巧茶盏,光照之下竟是透光的,便抿着杯盖给小福子看,“瞧瞧,就连给下人用的都是好的。你自己掂掂,拿出去当得了一两银钱?”
廖晓拂撑着没敢接茶,虽说见不着太子,可又盼望了殿下能唤他随身伺候,故而怕人有三急误了事。“小的看着并无差别,要说好的还是太子殿里好,师父管着物库呢。”
听了这话陈白霜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停下,转过身来将小福子拉到近处吩咐起来:“这话你当着咱家说可行,当着外人说不可行。师父知道你对太子有心,但也要管着你一句,身子吃过苦可人不能矮了,切莫因着殿下宠你几日就骄纵。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必要先在心眼儿里过上几遍。”
“小的明白。”廖晓拂悄声地回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那点子事儿如何能瞒得住?现下自己与太子同吃同住,恐怕师父早已当自己被殿下收用了,故而不愿看到太子宠他如禁脔一般。
这个当口太师府上的一位白发老仆从月亮门穿过来,身后跟着四位寻常家丁,腰上挂着的是玉牌,一见便知是太师府上的常厮。
前面的这位老仆恐怕说话分量不轻,私下奴仆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站稳了,可见太师府的规矩立得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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