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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小福子躲在太子身后捉摸不透时,只听殿下将语调略微挑高了答道:“求之不得,甚好,还请两位皇兄莫要嫌弃孤那太子殿中过于冷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福子:殿下今日吃鱼吧!

小福子:这是进上的新鲜点心,殿下快吃!

小福子:殿下怎得还不睡?要不吃点宵夜?

祁谟:孤近日总觉得太子袍穿上紧绷绷的,总感觉一点都不帅气逼人了呢……

第28章

廖晓拂一路垂手不语,刚迈进了太子殿的大门正巧撞上了师父。陈白霜一见大皇子、三皇子都在,连忙唤侍从出来跪了满地,再由丫鬟迎进了正殿里。大皇子虽说自打进了殿就没正眼看过他那徒儿,可陈白霜总觉着三皇子看小福子的眼神阴侧侧的,玄铁铡刀一般。故而将正殿的差事一接便打发廖晓拂去后厨帮着打点一二。

这倒是合了小福子的心愿,太子们闲谈之事总归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听着的,落得个清静自在,一路小跑着钻进了柴室。柴室里的柴木料按着品次码放于几个隔间之内,最外边儿的是鱼鳞料,烧过之后的木柴像锦鲤鳞片那般片片剥落,烟气甚大,火候也烧得不足。这是下人们开膳时用的次品。

再往里一个小隔间就是赤泥料,烧过之后木料宛如红日呈现出一抹赤色,极为好看,而这等木料烧出的灰就像红土一把泥,全能燃尽了,一点子都不浪费的。这可不是能送进灶里的,若是用赤泥料烧火那笼屉都要烤出白烟,拿都拿不下来。这是专供着太子和得宠女眷烧水洗脸的好料,三九天里也只需一小把,便能将木盆子烤得足足热上一个时辰。

太子用膳起灶的木料还要往里,小福子就是奔着那去的。一根根银丝料码得齐齐整整,像一屋子砚台似的。这银丝料极为难得,宫里只供着主子用,火焰偶见青蓝,师父告诉他那焰心能将金子烧化呢。这话廖晓拂自是不信,怕是唬他的。若是金子都化了,那灶台的铁锅可不是早成一锅铁水了吗?

小福子细细挑着木料,心里头也没底,头次给太子弄吃食很是忐忑。银丝料烧出的灰都是白岑岑的,顺着木坯子裂成一根根龙须面般的细丝,就连五层的笼屉都能蒸透透了,更别说那些费火候的荤食。最难得是灶台也没有烟熏火燎的油烟味儿。

廖晓拂选好了木料就抱着往厨房去了。水龙与灶台前忙成粥一般,却井井有条,不失分寸。厨娘大多是北方人,也有一位是特特从蜀州请来的,善用香油和辣子,这会子手里正切着一条白肉。案板上是十几枚个儿大饱满的白玉虾仁儿,挑了虾线弓弓着透出了水亮。

小福子个儿小,站在一帮婆子身边更不显了,抱着木料左右张望也无人来问,一回头正好瞅见玉儿进来,赶忙提步跑过去。

“这处柴火烤人呢,玉儿姐怎得来了?”廖晓拂刚一开口,最里端的灶口开始炸大油了,刺啦啦地爆出油点子,飘出一股勾人馋虫的油花味儿。担心听不清自己,小福子又扯了扯嗓子说道:“姐姐可否吩咐一位婆婆给殿下做鱼饼子呢?殿下说要吃。”

“鱼饼子?”玉儿赶忙唤来粗使丫鬟接过廖晓拂怀里的木料,粗使的丫头皆是人高体壮的女子,手掌粗大,比小福子还高一头呢,自然不在话下。玉儿心疼这小公刚去了一位阿姐,也愿意疼他,从袖口抻出绢丝的帕子细细擦净了他胸前的柴灰,埋怨道:“这样的活计让粗使的去做就好,若你这褂子脏了还怎么当职?方才你说的是什么新鲜饼子?”

廖晓拂昂着小脸任玉儿给他擦拭,忙将阿姐的厨方说了。玉儿抿着嘴一乐,将几缕散出帽沿的发丝帮他别好,说道:“我当什么呢,那哪叫什么鱼饼子,在宫里叫鱼糕。你阿姐的事莫要伤心太过,往后好好的,阿姐天上看着也心悦。只是……殿下自小不喜鱼腥,一向甚少食鱼,这会儿子点着要吃恐怕是给你解馋呢。”

“这……原是殿下不喜食鱼,是小福子伺候得不好,都不晓得。”廖晓拂当下心猿意马,脸上一阵愧疚之意,心里却反出爆开的欣喜,又忙着说:“既然殿下不爱吃那就罢了吧,免得烦了便扫兴了……”

“哪儿能啊,太子仁厚,心疼你,还特特吩咐叫我留意你爱吃的,每日多往你眼前送去些呢。”玉儿自然不晓得自己已将太子卖了个底儿朝天,脸上忽地一红,贴在小福子耳边轻道:“小福子啊,殿下可说今日伴读苏大人会来?方才殿下吩咐我来传道糕点,说是想叫苏大人尝尝鲜。”

苏大人?廖晓拂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人的面容,只记得是个冷冽孤傲的,说起话来像含了凉气,冰凉迫人,倒是真应了名字,苏青松,当真是与朝堂之气格格不入的一根青松。

“苏大人?殿下没说这啊,难不成大人已经来了?”廖晓拂打了个冷颤,仿佛还未见其人已经感知到那股子寒冽的气息了。

玉儿用手指绻起丝帕,发髻上插了一枚粉玉面螺母灵玉钗,点头不语。廖晓拂甚少见玉儿姐这般打扮,心头一紧,怕是明白了什么。

“我也就问问,是我多嘴了。苏大人与殿下一向交好,往来密切,哪里是下人能打听的。殿下说叫厨娘做碟子玉生香,想来苏大人尝着新鲜,也会多用些。”这话交代过,玉儿转脸进了小厨房,吩咐厨娘添一道鱼糕,再按照上次那花样做出点心来。

廖晓拂望着玉儿姐姐头上的朱钗,想来是得了赏没用上过,特特今日才戴出来的。原是和自己相同的心,都仰慕了一个不该想的贵人,其中的苦处也就更是感同身受了。可再转念一琢磨,那玉生香可是太子从太师府的桌上顺出来给自己尝的,都怪自己不争气,那日一口都没吃到。

这么一想还真是……羡慕那苏大人呢,能陪同太子进南书房,陪着殿下从提笔记字到熟读兵法。能被太子惦念着,当真羡煞旁人了。曾经的自己与太子连话都说不上一个,恋慕就恋慕罢了,像心里头守了一株能开出灵芝草的小苗,能守着它就足以消磨无尽的时光。现下太子看重自己了,廖晓拂猛然才发觉这小苗已然长出了枝丫,他一个公公竟然也学会了不知足,真真笑话。

往后过了许多年岁,这刹那的酸楚都在廖晓拂的心里刻上了一道痕。每每当已是一国之君的祁谟戏弄问他何时最为动情时,他总会想起这个混乱的晌午。玉儿姐姐头上戴着朱钗,绞着丝绢吩咐婆子用心选料。风里飘着肉膘下锅后的油点子爆香,他则痴愣愣地候着往前传菜,嘴里头仿佛含了一枚新摘下的青梅,酸到了心尖里去。

太子殿一向颇为冷清,此时却热络几分,大殿里站满了伺候的下人。待大皇子坐定不久,殿外一名通报侍从快步跑了进来,远远地一跪,唱道:“禀太子殿下,苏大人到了!”随着话音落下,紧随其后的人也直入前殿大门,站定后显然对两位皇子的造访毫不知情,赶忙行礼道:“臣苏青松,见过大皇子,见过三皇子!”

“你可到了,再不来孤怕是请不动了呢。”祁谟连忙给他免礼,最看不得自己人朝旁人躬身。大皇子祁顾也开口免了礼,苏青松也不拘着,起身谢恩。太子端坐于上首,大皇子坐于左侧首纵,三皇子则再偏一纵。苏青松便走向右侧,寻了妥帖地方缓缓坐下。

“重阳候府果真祖上皆英烈,五弟啊,你看皇兄们那伴读多为翰林之材,唯独你自小有眼光呢,苏大人能文善武,宫中伴读中当属首位。”祁顾扫视一番说道,一口将杯中小酒饮尽。

“大皇子过誉了,臣惶恐不安,担不起这苏大人的称呼,还请大皇子直呼青松其名,君臣之道不可逾越。”苏青松看向随侍小公,那小公公立即持酒壶将苏大人桌上的玉杯添满,苏青松持起酒来又是一礼,“臣苏青松先干为敬!”

“好啊!苏大人好酒量!”三皇子祁商大赞一声,也相持酒杯一饮而尽,“这一声苏大人想来是担得起了,未想五弟伴读饱读史书,性子也如此豪爽,痛快!”

祁谟将玉酿杯捏在手中把玩着,时不时洒出一滴来,将话锋一转,道:“这酒虽好可要慢喝,方才大哥说到西番至何处了?五弟耳目闭塞,竟不知西番使节要来,还请大皇兄多多提点着。”

祁顾满散散地回道,甚无表情,心里可不觉得五弟不知情,笑道:“西番苍漠连年不雨,游牧的百姓又不似我大昭子民善于耕种,故而频频挑拨边界战事,伤我百姓众多。此次示好来得突兀,父皇也未曾与我透露。圣心难猜,这话我们私下谈论几分便可。只是大哥向来愚钝,心中也无看法。三弟,此事你如何看待?”

祁商接下这一炙手话由,皱眉道:“三弟恐怕更猜不出了,只听闻我朝大军压境西关。西关上的骑子都是彪悍儿郎,能杀不能缴,遂苦战许久也无战果。这次西番撤兵忽然,呈上降书,愿以五城池来换通货驿站,并由使节亲架车马不辞劳累来我大昭,三弟斗胆猜着恐怕是要和亲。”

“和亲?”苏青松急道一声,“还请三皇子明指,西番此次有无透露除了使节之外何人前来?可有储番?”如今小妹已到婚假之年,宫中年岁正当的公主只有小小余嫔之女,只怕是身份不够高贵,若真要和亲,小妹岂不又要再入虎口?

祁谟伸手一摆,劝他莫急,哑然失笑。三皇子恐怕有备而来,特特诈一诈青松。和亲之事都已明了,还能摸不清此番前来的是位郡主吗?重阳候府苏青松珍视小妹谁人不知,当真是欺负自己的人呢。

“青松莫要慌乱,三皇兄也只猜测一二。如今令妹在皇祖母跟前得宠,怕是她急于出嫁,我那祖母还要多留她几年呢。若非是太后亲自看准的臣子,莫要说是西番的一位储番,恐怕皇子都没那个福气呢。”祁谟一句便解了殿中凝重,苏青松面色才渐渐缓上来,自罚酒一杯。

“是臣莽撞了,这杯当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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