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周终于开始安静了,廖晓拂却再撑不住困意,不舍地闭上眼皮。这一闭上眼就如同卷进暗潮汹涌的汪洋,疲惫好似潮汐不停拍打着他小小的身子,却又睡得不实,能在梦中听出四面八方灌入的风声。
祁谟还当自己陷在梦魇中,心神不定,犹如被人挫骨扬灰,忽地喉头发紧,身子像悬在了空中又下坠,蓦然如同火烧。待他挣扎着抬起眼皮还如浮云中迷蒙着。只是梦中天寒地冻,此刻却周身似火,暖暖得烤着他。
他茫然四顾,便见通明的帐子里升着好几簇篝火,再睁睁眼,一黑发少年跪在手边,偏着头正在昏睡,只是睡得不好,薄薄的眼皮透出丝丝细红,睫毛一刻不停地颤动着,就跟那深秋落入狂风中的蝴蝶相仿,无依无靠。
廖晓拂还在梦中,浑然不知太子已悄然而醒。祁谟动了动口,咽喉嘶哑干枯,咽下津液全是化不开的苦,想想也知道被灌了多少海碗的浓药汁。他想唤小福子一声,叫他上榻来睡,跪着看了心疼,无奈使不动气力,声音虚浮着,只得动动僵硬的手指,试图卷一缕那人的发丝。
岂料这一动便压得床榻发出微微响动,嘎吱一下,将警醒的人惊醒了。须臾之间廖晓拂猛然抬起了脸,还未束起的长发松松地撩在耳后面,压住的那只左耳红彤彤的,连同左脸也印上了红印子,蠢蠢愣愣地望着他。几缕被汗湿透的鬓发贴在颈上,只是人已醒,心还半梦半睡着。
“太子殿下?”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还伸着呢,竟不是个梦。
“这、这……这……”他脸色一变,就快如风似的跑至帐帘口朝外喊人:“快!快去传军医!咱家不管人歇没歇下,统统叫起来!”下完令,人又站着怔了一怔,才想起踉跄地倒了一碗温水,蹿着似的跑回榻前,用指尖沾了几滴给太子润润唇。
“殿下睡了几日,先别说话,先别说……攒攒力气,攒攒力气。”廖晓拂边给太子渡水润口边说,喜得他有气无力的身子都活过来了,再是要脸面的人也顾不上束发打扮,披散着头发将面前的男子盯紧了,生怕转身这人又睡过去。
没抓到小福子的头发,倒是把人惊醒了,祁谟看他在帐子里蹦来蹦去地忙活,只想叫他不管其他,好好到身旁来歇一歇,陪一陪自己。小福子怕太子躺着吞咽会回呛,便将一根白细的食指伸进殿下口中,再将温水缓缓顺手指倒下,看太子喉头一上一下喝了小半盏才安心。谁知他刚欲转身,还未下榻便听身后有人唤他,只是低低一声却如同隔了前世今生。
“拂儿……”祁谟不知小福子从哪处学得法子,竟能灌他咽下温水,嗓子一下湿开了,声音也出来了,只是仍旧暗哑。
廖晓拂听了浑身发起疼来,咬牙回道,赶忙伸手接住了太子伸过来的手,与之十指相嵌:“诶!咱家在呢!”
“拂儿……莫怕。”祁谟用力地说道,“莫哭。”
话音未落,廖晓拂只点了点头,单薄的双肩与背脊却不听使,一下下耸着哆嗦起来,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
廖公公终究还是哭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鼓掌~~~殿下终于醒啦~~~~梦中惊坐起吼吼吼~~~皮这一下很开心~~
太子醒了,接下来就要养养身子,杀回胤城!其实是想安排咱们太子做一些这样那样的梦再醒,可大家都说那样对身体不好,我也怕太子一个把持不住就又危险了……
在梦中
赤身的太子:卧槽拂儿没穿衣服光溜溜地躺在我身上!
八千岁:殿下快回去吧,咱家再等就该生气了。
内心澎湃的太子:好好好,这就回(同时摸人家小手手小脸脸小屁股)
突然睁眼
崩溃的太子:卧槽说好的那啥!豆豆你给我说清楚!孤还能打!凭什么不让我做那啥梦!
第117章
次日,太子大帐。
苏青松一伸手掀了厚重的帐帘进来,连日熬了两个通宵的军医还剩下三位在,其中两个正仔细吩咐着药童。他走向其中一位:“殿下可还醒着?昨日起可还烧着?”
“回大人,太子自有天恩庇护,龙气护身,这一回死里逃生,算是逃过劫难了。”那太医回道,细长的胡须随着嘴角上扬也跟着翘起,“微臣与众同门也算松了一口气呐!前夜殿下的脉象着实是不好,昨夜却高热尽退,不得不感念此乃天意!方才殿下又睡了一刻,把廖公公给急慌了,拽着老臣不肯撒手,非要叫人把脉看看。依臣所见,殿下脉象平实有力,只是体虚而已,撑不住歇了歇。”
“那就有劳您再看看药性,下好方子。若是无碍也该下去歇歇了。”苏青松说道,穿过了几人,只见太子面色苍白却是醒着,勉强靠着一人的背,正坐着喝药。
“殿下可算醒了。”苏青松自小就与祁谟堪比手足,见太子苏醒也是心头大喜,只是他心性不喜外露,此刻道起喜来也比旁人沉稳得多,“再不醒,恐怕大昭兵马的主将就要易主了,我可不甘心只当个副将而已。”
许久不听这人打趣,祁谟知道青松必定是高兴坏了,自己也随之应道:“放心,孤还死不了……北境一日不平,孤怎么会叫你一人独占鳌头。”
“得了,浑浑噩噩睡了这么几日,一开口就是北境,太子是当我这个副将镇不住呢,还是当守境军中缺你不可呢?”苏青松替侍从接过药碗,又亲手给太子扶正了腰后的垫子,这才放心地坐在塌边上。只是心里再有如何的雀跃,男儿泪与男儿喜皆压在心里,这也是重阳候自小教导他的家训。
“殿下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末了苏青松哑声道,哪怕他与二皇子铿然对峙了几日,口口不离太子,如今见这人又活了,心头汇聚的百语千言也只融进这一句话里。
苏青松的性子,祁谟自然比谁都懂,故而撑起虚弱的手肘撞了撞他,用尽力气,坏笑了一笑:“诶,当然是守境军中缺孤不可,咳……”
“我看殿下还是先养好了身子再逞强才好,你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只怕廖公公要将我治罪了。”苏青松长眉微蹙,忙给太子披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只是那新换的绷布扎眼得很,扎在苏青松眼中,提点这是替自己扛了一刀。
祁谟虽然已醒,也无性命之忧,到底是几日不进汤水,虚弱得很。可见着了苏青松又仿佛吃了大补仙药,语速也稍稍加快了:“孤……孤昏睡几日了?”
“殿下这一睡可好,整整六日。”苏青松叹了口气回道,那辽人对自己五弟下手竟不留情分,看来真是个冷血毒狼,堪堪一刀就让殿下这铁打的身子躺了六日。
祁谟伸手按住了苏青松的腕子,明亮的眸子打了蔫儿,当真成了一双睡凤眼:“六日了……你莫要唬弄孤,六日里守境军跑了多少兵士?一万可有?若是再多只怕不妙……”
苏青松对此心领神会,算出殿下醒了便挂心战事,拍了拍太子的手,沉声道:“殿下这颗心放在肚子里就好,营中的将士好歹由我们守着呢,再加上廖公公的一句当即斩杀,连坐亲朋,哪家军户敢跑?自己的命不要了,还要害上全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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