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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药材磨成的粉末涂到脸上当真无碍?”廖晓拂问道,眼中盛满了忧心,“我听六哥说,坊间确实是有奇门异术能变人面相,可那易容的膏和浆糊是伤及皮肉的,时间一长便能毁了一张好脸……这个,真能用么?”

车室已撤去小案,只留屏风与病榻一张,不得见风又不得见光,隐隐弥漫着瘆人的药气。祁谟脱了干净的衣裤,换上浸过药汤的白衣,长发散乱地披着,往那密密麻麻盖着白褥的病榻卧下,竟如入殓奠棺的药人无二。

“你六哥哪里就真见过易容术了?他那是唬你呢,若真有此法,天下早早动荡大乱,更有甚者装成朝中大臣混进宫里,取人性命岂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祁谟往榻上靠了靠,与从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说扑鼻的药气呛得眼角生疼,“再说这只是黄胆磨成的药粉,装得就是一个面如枯槁,涂上又不碍事。”

廖晓拂抿了抿嘴角,犹豫着,用小勺沾了一点儿浆糊,轻轻涂到太子脸上,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方才他已用指尖和弄过了,这东西沾上就麻麻痒痒的,更不要说涂到太子脸上和身上。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却要缩在脏污杂乱的小榻上才能混进胤城,他恨不得自己能一日千里飞回宫里,狠狠地将皇上从养心殿拉出来棒打一番。

“怎么了?”祁谟自然也是不好受,忍着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问道:“拂儿想何事呢?眉头皱成这样,好像叫人欺负了一般。”

“欺负了,奴才就是叫人欺负了。”廖晓拂不情不愿地给太子涂抹药膏,闷声怨道:“奴才就是看不得殿下吃苦,从前在宫里就憋着这口气呢,如今出来了,奴才肚子里的气险些要憋得炸开,就想一日跑回胤城,给殿下出气。”

祁谟原先还以为小福子是被车室里的药气熏得难受,谁想这小东西竟满心惦记着自己。话说得朴实,却是发自肺腑的心疼,小手颤巍巍地举起小勺,生怕力气大了。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杞人忧天的模样又多么招人疼。

“呦,廖公公随孤行军半年,除却身量,连脾气都见长了,还要回宫亲手为孤出气?果真是英勇无畏。啧啧,得此一人,孤甚欢喜啊。”碍于脸上涂了药汤,不能脸贴脸的亲近,可捺不住欢喜,两手捧着小福子的下巴揉了又揉,祁谟知道八千岁是有脾气的,只得哄道:“拂儿莫气,只要有你相陪左右,这都不叫吃苦,孤反而觉得不够苦,好叫你再多心疼些才好。”

脸被揉变了形,小福子也不知道躲,由着太子拿捏,两腮气得鼓鼓的,只想着为殿下鸣不平,实在忍不住了,才说:“殿下别揉、别揉了,手劲儿大,奴才这脸都要歪了……”

祁谟闹够了,收手也是一瞬之间,正色问道:“好,不闹你了。孤问你一个事,你可要说心里话,若几日后撞上蝠翼,拂儿怕不怕?”

“这,奴才不怕。”下巴被揉出了红印子,廖晓拂微微抬起头来,甚是倔强。

“真的?”祁谟看着不像,于是又问。

“这……这……假的。”说着,微红的下巴又低了下去。从前只是路途艰险,可蝠翼却是不同,为皇上办事,下手皆要取人性命。他从未经历过被人追杀,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口是心非的小福福啊!真可爱!!!!!

苏雪:姑奶奶我就是单身主义怎么了!老子要日天!

第129章

“夏枯草十钱、川木香十钱、陈皮十钱……诶,这位姐姐是来抓药还是求医?若是抓药还请把药方子给我,若是要求医,我去里头喊我们掌柜的。”药铺中站着一位少年药童,年岁不过十一二,圆圆小脸颇为稚嫩却已练就出识人的眼色,手里飞快地打着算盘,口中振振有词。铺子里挤满了人,他一眼就挑出真等着抓药的客官来,又看这位客官乌发低垂,身骨瘦长,且比他高出了一头,张口便称姐姐。

可等这位姐姐回身,瞧仔细了,面相上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

如今已临近奉州边缘,又是春暖花开之际,太子的车队再如何藏也是藏不住了。廖晓拂扮作丫鬟,头簪紫苑一小朵,身穿红裙碧衫,脚踩萤黄绣履,竟也瞒过了无数人的眼,至今还无人将他识破。

能被钟鼓司挑进去的人,面上都带几分女相。只是从前在宫里做奴才,廖晓拂的腰总是习惯弯着,胸口含着,且微微驼背,只因在主子面前昂首乃是大忌。可跟着太子出来历练,营中没人将他视作奴才,半年下来腰身笔挺,肩背舒展,看着就比从前高了。如今在集市里走上一圈,竟比货真价实的女儿家高出半头多了。

“这位姐姐?可有事要吩咐?”那药童停了手下噼里啪啦的算盘,歪着头,等着这位好看的姐姐说话。

并非廖晓拂不开口,若是那药童瞧得仔细,甚至还能看出这位姐姐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抖着呢,只是面上强自镇定罢了。

扮作丫鬟,伺候缠绵病榻的少爷,廖晓拂这戏可说是扮得十成足了,除却每日寻药铺抓药,还要买来每日的饭菜。与不同人打交道,说不同样的话语,廖晓拂也算见识过宫里场面的人,拿捏的力道游刃有余,还不曾露出破绽来。

直到方才看出这街上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人来,廖晓拂才头一次慌了手脚,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怕是早已经在蝠翼眼睛底下了。

“哦,我……我来抓药,不求医。”廖晓拂不知道身边的人中是否就混进了蝠翼,胸膛里打起了小鼓,可越是慌越不能出差错,仍旧轻声细语,举手投足效仿起女子来。

“我就说呢,看姐姐这不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不用请我们掌柜出来。”药童拍了拍手,将木沫子从掌心掸落,一溜烟儿跑回药柜前头,扯出了几方粗糙的油包纸,“姐姐尽管说就是,铺子里有得是。听姐姐这口乡音,不像是我们奉州人啊。”

“我随我家少爷……自豫州而来。”廖晓拂抖着的手一滞,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动作幅度比往常小了许多,好似大户人家养着的家生丫头,提起主子来心疼难当:“我们少爷病了一年,只为出门寻医,却总迟迟不见好,如今连榻都不曾下过,这种样子,哪儿敢回豫州,若是叫老爷夫人瞧见,指不定多伤心呢……”

廖晓拂这一沉默,那药童却急了,跑过来劝道:“诶呦!好姐姐,好姐姐可别哭,若是叫掌柜听见了,必定要出来罚我呢……你家少爷、你家少爷这……这也是天命难违,我刚学会抓药,还不会掌脉,若是会就随姐姐去给公子瞧瞧了……诶呀姐姐莫要再哭了,算我问错了,我赔个不是给姐姐。”

落泪装哭的功夫原本就是廖晓拂的拿手好戏,垂下眼皮挤一挤,眉眼间的忧愁就漫过眼眶,成了断线的珠子,看着就是一位面露愁容的弱女子。那药童劝得急了,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不敢太上前,围着直转圈子。廖晓拂不敢演得太过,袖口按一按眼角,红着一双眼,抽泣着:“这泪都要哭干了,少爷也总不见好……恐怕还要问问附近可有显灵的庙宇,我去给少爷烧几柱香,点一盏长明灯。”

“这……这个还真是问错了人,我只抓药,还从未跑远过。可这神佛真显灵吗?若真显灵……怎么每日来抓药的人不曾见少呢?”药童还在不懂事的年纪,胡乱劝着眼前哭着的丫鬟,“罢了,还是先给姐姐抓药才是正事,不知你家少爷得了什么顽疾?”

“就是看不出这顽疾才治不好,姑且用药熬着身子……今日来抓一副化痰平喘的白芥子,不知铺子里有没有这一味?”指尖微露,攒出个兰花指,捏起几枚铜钱放在柜上,而后又扶一扶耳后的紫苑,行云流水般悦人眼目。

那药童看出了神,只觉得这位姐姐温婉友善,头上的花也好看,脸上不抹胭脂可哭了却叫人心软,哪里知道眼前这人不仅不是姐姐,还是个小公公。“诶,有,有得是,这白芥子有温肺利气散结之功效,恐怕姐姐家的少爷平日里有胸口疼的时候吧,那是痰滞了经络,咳喘太过而生的毛病。”

“是了,我家少爷平日里咳个不停,夜间喘气不顺。”廖晓拂蹙着眉头,轻轻回道,也不知身边有没有蝠翼的人束起耳朵听着。药童收了铜钱,称足了分量,麻利儿地拎成四方药包递给他,末了还不忘嘱咐:“姐姐用这药时候当心,白芥子研碎了再下,可这味药沾了水便有一股辛辣的药气,当心熏着眼。”

谢过药童,取了药包,廖晓拂挎着一柄竹篮往回去的路上走。而方才那些多出来的面孔如晨曦露珠,昙花一现后没了踪影。苏家兵扮成了寻常家丁,守着太子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一婀娜身影自远处跑过来,还未跑近,耳朵就先听清马车传出来的咳声,真是难为殿下的嗓子了。

咳声不断,药气熏天,任谁蹋近几步也猜得出这车上的人有顽疾。

“少爷!”廖晓拂慢慢从阶子爬上马车,不敢像从前那样跃上来,脸颊跑得红扑扑的,“少爷等急了吧?我、我方才在集市上……”

“慢些说,不急。”祁谟一边装着咳嗽,一边在病榻上看信条,苦黄脸色中透着几分灰白,咳得唇角快要干裂,眼白熬成了暗红,“先坐下喘口气……咳咳……可是遇见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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