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队里没日没夜地练,孙教不但是教练,还兼职心理辅导师,隔三差五找我谈心。我被亚军的光荣冲昏了头脑,一心夺冠,可速度却再也提不上去哪怕零点几秒。”
“人人都说我是天才,可天才忽然之间成了蠢材,我开始钻牛角尖,曾经多骄傲自负,那时候就有多恨多憋屈。我爸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安慰我、鼓励我,可他说再多也帮不了我,我卡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多少双眼睛望着我,我觉得屈辱,觉得不甘,我甚至觉得不管是孙教还是我爸,都只会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实际上帮不了我半点,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亦川不知该说些什么,隔着铜锅散发出的朦胧雾气,看着她仿佛同样湿漉漉的眼。
她说:“我过年不回家,放假也不回家,我不信邪,一天到晚窝在队里训练。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一定能突破瓶颈。”
“后来呢?”他终于艰难地问出了口。
其实他早已听陈晓春说过大概,此刻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可这番对话原本就不是因为他想听,分明是为了让她一吐为快。
她也不过二十五岁,年轻姑娘本该被人捧在手心上精心呵护,却过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后来,我妈哭着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回去,我爸不行了。”
宋诗意坐在窗边,握着玻璃杯,怔怔地望着那一锅残汤剩水。碳管里冒出些许白烟,悠悠的,往事也不过如此,都是过眼云烟。
她从不知道在她为了成绩苦苦挣扎、求而不得之际,父亲因一次便血不止,被紧急送往医院,检查结果是结肠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过半年。
可父母知道她训练紧张,怕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运动员一辈子刻苦训练,能闪耀的也就那不足十年,黄金时期更是短得可怜。年龄是一道大山,多少人卡在那里,翻不过去。
父亲态度坚决,不可以告诉她这件事,决不能让她分心。
“所以我知道真相的那天,坐飞机赶回北京的时候,只看见我爸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
癌痛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夺走了健康,夺走了意志,也夺走了灵魂。
她从未想过那个坚强乐观的父亲会缩成一团、蜷在床尾,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哀求医生:“我不治了,求求你让我死吧。”
她不可置信,做梦般走到床边,泪如雨下地叫着爸爸。
可是她的爸爸已是强弩之末,在一剂吗啡的作用下,神志不清、幻觉丛生。他挥舞着双手,不断说着胡话,连眼前的人究竟是谁都分辨不清。
那一天,他忘记了大雪纷飞的过往,忘记了这一生喜爱的冰雪,忘记了爱护半辈子的女儿,也忘记了求生的本能。他只知道痛。他只想要解脱。
那个过程很短暂,只持续了半小时不到,检测仪上的心跳就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他这一山爬上过无数巍峨雪山,可人死之后,他像是被大雪淹没,了无生气。
宋诗意一眨眼,滚烫热泪如雨而下。
“我常在想,在我为成绩挣扎的半年里,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来电话,试图安慰我。也许他曾经也想告诉我,告诉我他不久于世,希望我回家看看。可我一心只顾自己的喜乐,只会用不耐烦的语气再三告诉他我要挂电话了,于是他又不得已收回了那个请求,告诉我安心训练。”
她连哭都哭得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起大落。
她淌着热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安静地讲述着。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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