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师弟面上写着两个惆怅字,便晓他又陷在洞里。
师兄闷声受累,沉默移驾与他同坐,伸手欲捞聂风出坑。步天从旁瞪眼,窥破父亲眉下添做三两句该当奈何的道理,拽了风师叔,扣得五指,就塞在袖子里,暖着。步天看了一脸热,心下觉着冷,胸中多撕几纸糊涂账,一笔画不成。圣王皱眉,只道:“我虽知风云情厚,却没想到你二人义重若此。”
圣王说得古怪,步惊云闻言仍是磊落,施舍他半眼。
今宵未醒,明日去也,东君来填坟头缺,千古都是如此,何必着意闲人。
师弟不是闲人。
聂风偶尔犯起藏头难露尾的脾气,若有若无未与人知。步惊云见了,便要把他从旧画故纸里抠出来,反正都是些短命深情,烧了算罢,少来牵挂。师兄手拙,难免碾断霜毫惊动颜色。师弟也由他握着,一半血污衣冠,一半烟埋云山。
步惊云如此相携。夜半沉时,火半残时,聂风半明半昏,只作情热。他得牵得引,得师兄十指相扣,自泥里拽出身来。师弟甫一回神,已觉步天探看之意戳到目前,遂抬眼有笑:“天儿何事?”他一笑占尽三春明月,还不叫人怨。
步师侄见了,害得百般滋味,垂目对墙,怀着心思。步天转眼,聂风敛眸低瞟师兄,踟躇来去,没回手。步惊云更坦荡,既成比翼,何处不双飞,于是也不放。圣王桌旁抿茶,看两人半晌,又是笑。
当夜既过,风云次日起行,步天伤重未愈,留待神医居处以观后效。两人依圣王提点,一路西去。途中已得鬼虎传信,写无名神锋之事,更有易风消息。师弟阅罢拧眉。步惊云亦觉离奇至极。中州乱局犬牙交错,易风邪心竟成关键。
聂风扶额一声叹,师兄牵马侧畔,说道:“风师弟,无妨。”
隔世仇十世殊途,三秋恨百年江湖,风云身历千劫,却从来不曾输。如今也是一样,所以无妨。
两人薄暮入镇,寻客栈留宿。小二见了,堆满脸笑,搬草喂马,煮酒温茶,甚为殷勤,嘿嘿拱手说:“二位的模样真是像足了十成,佩服,佩服。”
风云不解其意,只转进大堂,但见楼前有人说书,座下都是长发独眼,间或霜发黑袍,披刀挂剑,灯下一望,横横竖竖俱作一样。两人踩在雾里,依旧桌前坐定。
师弟正是懵懂,身畔有人探手近前。聂风不闪不避,他哈哈拍肩,说兄弟,你这身真是很像啊,这个也是真的?他笑毕伸过头来,欲撩师弟额发。
步惊云寡言不语,抬眼时候一对竹筷就钉在他三指之间。其人煞白了眉目,摸摸鼻子缩手,低声说:“如此看来,另外一位的脾气也很像。”
聂风见他生得俊秀,只是神容青涩,尚值年少,不由失笑,说道云师兄,不必动怒,他没有恶意。
少年听了点头附议,却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我绝对不是坏人,我叫侠少,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少侠。聂风步惊云闻言对望半晌,不知该当作何表情。
侠少但觉师兄戾气稍敛,胆子愈大,又凑得近前,撩开面罩,分明黑白一双眼,又来看师弟,欢喜相问:“你的头发甚是好看,是真的么?可惜我生来头发短,还是叫我娘亲用染了墨的丝线接驳,你看我像不像聂风?”
此句一出,步惊云眉心三尺剑顷刻碎了干净。师兄抖落一身摧折凌乱,森森然道声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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