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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立香。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了情人担忧的问话。立香摇摇头：「不，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今天的庙会会来这么多人。」

高文说：「好吧。立香，你要吃糯米团子吗？」

于是变成了他和高文各拿着两串三色糯米团子往前走去，但是糯米里的一点甜味，完全无法消除他的不安。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呢。

于是，他再度问起了这件事。

「老师，我离开东洋之后，在海外还能继续上学吗？」

「立香，你想继续上学吗？」

「当然想啦。」

高文若有所思地说：「也好。本来我打算退役之后，也回到学校里，继续研究我在参军之前就一直研究的课题。你可以在印度上学，加尔各答的学校由英国人主办，请的也都是欧洲教师，比起欧陆本土的水平，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那里也没有人强迫你读法律，到时候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现在东洋的形势日趋紧张，昨日我又收到了一封电报，是家父让我赶快争取调职。一切顺利的话，你也可以坐客轮先走，我把手续办理妥当之后，再和军舰一同离开，我们在英属印度会合。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立香。老师会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的。」

立香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如今高文的每一句话都使他安心。

加尔各答，很远的地方吧。要坐多久的船呢，他可从未去过很远的地方，箱根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啦。更别提坐船出海。

不过因为有老师在，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想起那些书里讲过的迥然不同的异国风情，想起那些从未亲眼见过的异兽，想起繁茂的草木和猛烈的阳光，想到老师说过的广阔的庄园，想起皮肤棕褐，腰肢如蛇一般柔软的舞女和穿着花衣的戏蛇人。

他也想去欧陆本土，想看比横滨的黄昏更漫长而层次丰富的暮色，想看英吉利岛浓郁潮湿的雾霭，以及北方绿得发冷的青翠群山。

——而横滨他已经待够了待腻了，只要不在枯燥乏味，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东洋，只要能和老师在一起，他去哪里都可以。

「老师，好像又下雪了。」

灯影之下，落叶之上，他们正在庙会里悠闲地漫步。听到少年说话，高文伸出手去。

「真的下雪了。」

很小的雪花，落在高文的掌心上。他十指并拢，将雪花拢入掌中，一种潮湿清凉的感觉传来，是雪花从他的指缝里化成了水，迅速消失了。

他再张开手掌，一切都无影无踪。

「在这样的节日里，就要下一点小雪才好，老师是怎么想的呢？」

高文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好，只是不要下大，这样的话，或许看不到烟火了。」

「嗯。」立香把怀表拿出来，看了一眼时间，「说起看烟火，好像要到时间了。」

「还早呢，要一个小时之后吧。」

「不在这里看！」少年对着高文挤了挤眼睛，「老师，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这里人太多啦，位置也不好。」

于是他被少年拉着，离开了庙会的中心。

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山的另一侧，有一条罕为人知的狭窄山路。立香说在这上面有一个地方可以当做观景台，而且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小时候和姐姐乱逛的时候发现的。

这条路虽然也是用长石砌就，不过因为少有人踏足的缘故，四周杂草丛生，石头上长满青苔，又覆着落叶，上面还有一层雪，是很不好走的路。

「老师，你要小心些，这里很不好走。」

高文带着立香一点一点向高处爬：「你才要小心些，立香。」

他们互相扶着往山顶走去。

其实他和高文的脚步很快，但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因为脚下充满了柔软滑腻的黑暗，他们必须万分小心，每一步都踩实，才不至于失足跌入深渊。

不过老师的手温暖而有力，一直拉着他，让他不至于无依无靠。

很久之后，他们才走过了这条阴暗盘旋的山路。

他们远离了庙会，人群吵嚷的声音退潮般散去，雪夜里，四野一片宁静。透过头顶枯枝的缝隙，能隐约地见到稀疏的雪花之上，群星闪烁的夜空。

借着繁复的星光，他打开了怀表。

「赶上啦。」

就像是应和着他的话一般，于此同时，他们看到遥远的夜空之下，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绚烂烟花。

一次开花，从那之后是接连不断的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