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作者:孙黯
文案:青梅竹马,双向暗恋,美食文。两个男的,每天都在吃。 还不胖。
第1章
景允决定要追康崇的那个夜晚,他下狠手,把蓄了二十多年的长发绞成了一头寸草。
他没找理发师,就用书桌抽屉里那把裁缝剪子,自己对着浴室镜子,左一撮、右一撮地剪了个痛快。
他妈阮妍是第二天清早才发现的,刚买的豆浆全洒了,泼在家门口,还溅了几滴在乱放的拖鞋上。她拎着油条和空塑料袋尖叫:“怎么回事!?”
“别喊,别喊,大早上的。”
景允拿了拖把过来擦地,走廊里飘散着甜甜的豆香。墩布吸饱了水,被他拎回厕所,阮妍又嚷:“好好的干吗剪啊!”音量稍微放小了些,因为她听见隔壁邻居陈家开门的动静,故意压得很低,凑热闹的意味。
“领导批评我了。”
“蒙你妈呢?”
“不想留就剪了呗。”
景允出了厕所,睡衣袖子高高挽起,露着细长的手腕和胳膊,从阮妍手里接过早餐拿去厨房,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阮妍就着水池冲干净拖鞋,却仍不依不饶:“我不信。小兔崽子肯定是失恋了。失恋了才这么反常。”
景允不响,不再争辩,打开冰箱拿出一盒保鲜的纯牛奶,往两只空杯子里倒。
阳光自左手边的窗户倾泻进来,明晃晃地照着厨台,窗户敞着,被一棵跟他同岁的白杨树遮挡了大半。六月初,树叶浓密艳绿,缝隙间漏下几许湛蓝的天光,晨风清凉,飒城正式入夏。
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冰得浑身上下打了个颤。
八点一刻,他爸景越冬才姗姗起床,往沙发上一坐,摸出茶几底下的老花镜架在脸上,盯着景允那颗脑袋端详良久,给出一句简洁凝练的评价:“魔怔。”
阮妍还在生气,叮叮咣咣地在厨房煎鸡蛋,拌腌黄瓜,香味飘到客厅里来。景越冬开了电视,换经济频道,看不知所云的股市分析节目,每一期请的专家仿佛都长一个样,灰白头发秃得就剩一圈,朝天鼻,法令纹深,嘴唇因为不停说话而朝上翻着。
景允坐在餐桌旁,把焦黄的油条撕成两半,捏着一头往牛奶里蘸,不伦不类地搭配着吃掉,又夹了两筷子酸溜溜的黄瓜,最后把漂着油星的牛奶喝光,拿纸巾把嘴一抹,站起来说:“吃饱了,我去上班。”
“鸡蛋呢?”阮妍举着锅铲叫唤。
“你和爸爸吃吧。”
他在浴室洗手,抹脸,用淋湿的手胡乱抓头发,也没抓出什么造型来,倒是摸到后脑勺一个巨大的豁子,一排“一刀齐”,还有一丛没剪到的地方,像高兴的狗尾巴一般高高翘起。他又沾了点水,反复往下压,压不下去。
就这样吧。他看着额前参差不齐的刘海心想。
景允小的时候,当地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有些人家娇惯小孩,把男孩儿当女孩儿养,会给他留长头发。
后来听阮妍说,她年轻时流过两次产,景允是第三胎,若是没了,就再也别想怀上。于是全家绷紧神经,悉心呵护,儿子在她三十五岁那年出生,对整个家庭都意义非凡,景允的头发便是从那时开始留,长到成年,毕业,工作。
小时候他留辫子,住一条街的男孩子们爱捉弄他,拽他头发,叫他“妹妹”,然后被康崇打得直哭;上学后他坚持不剪,小学初中尚且好糊弄,往校服领子里一塞,到了高中,学校、老师约谈家长好几次,阮妍宠他,口头保证他回回考试都拿年级第一,班主任才为了升学指标妥协;大学没人管了,还有人夸他好看。
直到昨天傍晚,下班回来的路上遇见康崇,那厮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对他说:“我有时候把你当男的,有时候把你当女的,精神分裂了都。”
打那句话落地,景允恼了。
他就像忽然受够了这些年来的优待和恩惠,忍耐到了极限,当机立断,到家就把头发剪了。
他要让康崇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想追求他。
八点四十他出了门,碰巧遇见住在隔壁的陈蜜柑。她也上班,穿黑色的西装短裙,一双崭新的高跟鞋,战战兢兢地摸索着下楼,比盲人还费劲。
景允想扶她,被她一把推开,死要面子地吼:“老子能行!”
吼完才看向他的头发,像宇航员进了外太空,眼睛瞪得老大,隐形眼镜都有点儿滑片儿:“你疯了???”
景允不好意思地摸摸发梢,不知从何说起,还想扶她,又被她甩开。
“都说不用!”
他拗不过,一走了之又不合适,只得放慢脚步,小心地跟在后面看护,以防发生意外。
到了楼道外面的平地,她才挺直腰杆,斗志昂扬、摇曳生姿地和他一块儿朝小区门口走去。
康崇的停车位上是空的。他早走了。
景允工作的地方离家近,步行至多二十分钟路程;陈蜜柑的公司远,地铁得坐一个小时;康崇介于他俩之间,开车会比较快。以前学生时代,三人住同一个小区念同一所学校,总是一块儿挤公交车,开往学校的那趟车大概是飒城所有公交线路里人最多的,由城南贯通城北,每天早上都要裹在一帮抢购新鲜蔬菜的发福阿姨中隔空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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