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志不在修仙,筠瑶是为了履行对云离的承诺、拓宽读书人的圈子才硬帮他结了一颗金丹。否则,就算苏瞳在这方面资质不高,凭他一颗读书时那般用功的心,也不会用四年的时间只修得三段灵力而已。云离倒也明白这点,但他随口说出来的话似乎附着有什么奇异的功效,猛地在他心口一击,刺激他生出把苏瞳往真正的修仙者那方面带的想法。
筠瑶写得出一个于博笙,他怎么就写不出一个飞升成仙的苏瞳?他是司命,苏瞳的司命。尽管凡人命途波折多舛、诡变莫测,但把命运向一个合理的理想驱赶,司命仙做不到,谁还做得到呢。就算苏瞳志向清晰,命途的马缰,他自己又能完全把握得住吗。
云离正想着,屠夫回干承家道:“姓干的,你晓不晓得苏公子是怎样的人物?苏公子当今冠为蜀州科举双元,他的名字可是在当今圣上面前亮过相的,你居然……呲——”
闻声有异,众人纷纷转向屠夫。
只见屠夫面露痛苦,腿骨被抽走了似的跌倒在地。敏锐的几人用眼睛捕捉到了一个闪身而过的影子,而屠夫就是被那影子突然袭击,脚踝处血肉撕裂才倒下的。龇着牙抽了几口冷气,屠夫坐在地上,撕下几条衣服,捆扎在形似由利爪抓伤的伤口上。
屠夫缓了阵,才有力气骂道:“狗日的啥货?”
司命小仙:“野狗?”
干承家:“这山上确实野狗多,不想被咬的话,都给我下去,我用草熏熏它们。”云离才不会相信姓干的那么好心,待他转头瞥了眼干承家,果然发现干承家不诚实的内心被他自己发灰发白的脸色出卖了。云离在苏瞳和司命小仙的肩上各拍了一下:“追去看看。”
云离三人追着黑影,干承家追着云离,屠夫拖着受伤的脚同老婆一起追着干承家。众人就这样结成一个“相互促进”的队形,用最快的速度向无风自动的草木处赶去。
影子跑得太快,众人只隐隐辨出了它四肢着地的特征。
黑影窜往了一个对它不利的方向。越往前跑,草丛越深、树杈越杂,黑影磕磕绊绊,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不再拖有一串逃窜时带出的残影。
苏瞳沉声:“像人。”
众人下意识一顿,与此同时,影子消失不见了。
云离反应过来,道:“前面有个坑。”
“影子”掉进坑里了。
云离拨开草叶,定睛一看,眼前有一个不浅的坑洞,坑洞旁边的泥土里插着一柄铲子。安静片刻,洞中传出欻欻之声,引得众人走近俯看。
洞中有“人”。
那跌进去的“影子”女人模样,散发,皮肤死灰色,此时正瞪大瞳孔错位的眼睛仰望上空,抓挠着洞壁想要爬上去。它手脚并用,四肢呈现出扭曲的样子,状如缺腿的干瘪蜘蛛。铲子旁堆着色差明显的泥土,坑洞显然是新挖的。
云离面向干承家:“你挖的?”
不料干承家跪了下来。
屠夫老婆小声喃喃,带着试探的腔调:“干桑?”
干承家连扑带爬蹭到洞口,脑袋伸进去:“你醒了?桑儿你醒了……不怕,不怕,不怕……不怕……”
不知干承家找到什么人、使了什么邪术,竟然催“活”了死尸。不过,洞中的东西一看就没有人智,任它爬出来只怕会伤人。
司命小仙把干承家拽开:“凑那么近,你还要不要脑袋啦?”
干承家使着蛮劲,恨不得挣脱开司命小仙跳进洞口。看他那样子,他大概觉得跳进去被“复活”的女儿咬死就是人生最好的归宿了。云离想了想,认为放任干承家自杀不太好,便搭了一把手,帮司命小仙一起拽住姓干的疯子。
不想,洞中的女尸好像找到了合适的支撑物,巧劲一用,轻松一蹬就蹭出了洞口。
屠夫不幸,又中了女尸的招,包裹伤口的布条被拆开了,女尸抱着他的脚踝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吮吸。屠夫老婆被吓得尖叫,抄起铲子便捅。这位彪悍的女人潜力惊人,挥砍了一番,成功把毫无痛感的死尸捅回了洞中。
干承家一个劲喊“桑儿,桑儿”,气氛莫名被他颤抖的嗓音喊出了悲情的意味。
屠夫老婆在四周乱转了一通,最后翘起一块用双臂才能抱稳的石头,踉踉跄跄地举着石头,作势要往洞口里砸。
云离也说不出原因,下意识制止道:“别!”
第三十三章
屠夫老婆不加思考的动作哪是云离一个字能止住的。云离的“别”还没完全冲出口,就被石头落井的闷响阻塞了,化成短而急促的入声调。石头一落,干承家双目欲滴血,扭头去咬司命小仙的手。司命小仙受不住他嘴里的气味,又觉坑洞中仿佛没了动静,于是松了胳膊,凑到洞口边查看情况去了。
众人围拢,见得女尸的头部被石块当巧压中,整具尸体微微颤抖,好像动弹不得。
干承家把云离一推,跃身下洞。
“桑儿……桑儿……桑儿……”
除却女儿的名字,还有另一些含混的音节在干承家喉咙中打转,不过洞外的人难以辨听。对于失去孩子的父亲,女尸的状貌什是惨烈难堪了点,不过除此之外,一切短暂的暴戾气息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然而,须臾,苏瞳低喝:“上来!”
有些时候,云离不得不承认苏瞳比自己敏锐。几乎是踏着苏瞳的尾音,女尸复又开始动作了。女尸起先只是滑稽地颤动四肢,正当众人认为它残损不堪、无以为威胁的时候,它摘帽子般举起了脑袋上的石块,露出自己瘪掉的头颅。
虽是女儿,但此情此景下,悲痛之余,干承家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当面女尸,干承家既想接近又欲后退,维谷之间,他愣愣盯着女尸那两颗没了眼睛形状的眼睛,呼吸时而缓慢时而促然。旋即,女尸肩膀一耸,带动两臂,张抓朝干承家脖颈处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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