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放大了数倍在这地下迷宫里回响着。他挪动步伐,向着黑暗处挺进,没一会,他就找到并认出了那曾出现在电话里的音乐声:那是一种录制水准糟糕的庆典音乐,伴随着沙沙的白噪声和语气激昂的旁白解说。“看啊,我们的姑娘们现在站在舞台上了,今天我们会选出萨克拉门托最漂亮的姑娘,给她安上翅膀,而亚特兰大全部的鲜花正等着她!”是啊,他靠在墙上想着,全部的鲜花正在等着她,Catherine Martin,只有鲜花,他仰着头稳住自己的呼吸,然后举着枪敏捷地踢开门。
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黑暗中只有一台电视在播放着一段录影,内容看上去像是美国小姐的地方预选赛。带子是直接拿着摄像机从电视上翻拍到的,图像模糊不清,画面的底部还源源不断地浮现出一些烂俗的广告。一些穿着泳装的女孩子像一群海狮,湿漉漉地从泳池里爬出来,跑向滑水道的梯子,然后迅速地从那上面一个接一个地滑了下来,之后,被剪辑过的画面又被倒回到开头,女孩子们重新手拿着鲜花站在泳池边上。
在他就要转身的时候,一个轻微的破裂声在他耳边响起,随即他的脸颊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回身举起枪瞄准攻击者,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脸颊上缓慢地流淌下来。在电视屏幕的光源下,男人的脸跟着录像半明半暗地变幻着颜色,巨大的夜视镜镜片凸起着,像是昆虫的眼睛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那男人身上穿着的东西能让任何一个人吓得半死,那是一件带着乳房的人皮马甲,精心的缝纫让它仿佛自然生长般贴合着男人的躯体。是野牛比尔,他准备周全,甚至在枪上用上了消音器,但是,就在刚才,他却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把那枪打偏了,为什么?
“她好看吗?”男人举着枪,伸着下巴指了指屏幕的方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口生锈的钟。“那是我妈妈,穿白色泳装的那个……你觉得她好看吗?”
Will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去确认,他面对男人,枪口瞄准着对方的额头,他想到野牛比尔打偏的原因 —— 他怕打着屏幕,因为那里面有他的母亲。关于母亲这一点Lecter是对的 —— 一直是对的,只要他能说得不那么拐弯抹角一些,他现在是否站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嘲笑着注视着这一切,像是他常做的那样?
闯入者和这迷宫里的捕食者僵持着,两支黑黢黢的枪口对着对方,电视里的录像一遍又一遍循环不断地播放着,那兴高采烈的笑声和喧闹声逐渐变得毛骨悚然。
隐秘的水声仍在远处隐约地响着,滴答,滴答,滴答,时间在这响动中流逝过去,随着这步入黑夜的韵律,一只蛾轻快地飞进了房间,扇动着翅膀拨开稠密的空气,一些细小的鳞片像尘埃般散落下来,在微光中沉浮。它渐渐地飞低了,在低空盘旋着,最后缓慢且平稳地降落在野牛比尔的枪管上。
男人骤然激灵了下,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就好像那只蛾子把翅膀罩在了他的眼前,让他看不到一切危险。一发子弹从他的枪膛里奔跑出来,几乎是同时,Will扣动了扳机。
鬼脸天蛾试图重新飞起来,而第一发子弹就穿过了它多毛的躯体 —— 它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掉在了地上。
*
黑暗中Will听着野牛比尔的喘息,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来一些的痛苦的呜咽,更多的蛾子飞了进来,翅膀在空中嗡嗡作响,它们一只接一只地撞上那光亮的电视屏、撞击在那些女孩子丰满的躯体上,他听到快要断气的男人抽搐着摩擦喉管,没一会就只剩进气没有呼气了。最后,那些像是雾笛一般的吸气声渐渐轻了下去,一切都沉没在寂静中。
他挣扎着挪过去,把罩在男人脸上的夜视镜掀了下来,那被遮住的脸颊露了出来,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眼眶里蓄积着眼泪,他中了四枪,喉管也给打穿了,身体下面全是血,精心缝制的人皮衣服被穿了几个大洞,血沫从里面泛出来,为那早已死去的皮肤染上触目惊心的痕迹。
Will确认野牛比尔已经死了,他觉得精疲力竭 —— 他的右腿被打中了,血一直向外流着,他试着站起来。比起疼痛,此刻他更能感受到的是逐渐袭来的、无法避免的睡意,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想要躺下来,进入一个无梦的酣眠,但他知道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Lecter还在这房子里,他得去救Catherine Martin。Will捡起手电和枪,黑暗的走廊里悄无声息,他吃力地挪动着自己,穿过一扇又一扇门,身体仍在动作,而意识却像是潮湿纸上的图画,渐渐地消失了轮廓,他在模糊的视线中追逐它,竭力抓住那奔跑中震颤的边界。
他也一同抓住了一扇门后面细小的呜咽声,他像是一条猎狗那样跟随着它,来到沙地的牢间,在那里有一口深井,他探过去,看到Catherine Martin抱着一条狗蜷缩在里面,和照片上比她瘦了很多,缩在黑暗中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瞬间他的心短暂地放松了一下。她还没有死,还来得及,他对自己说,这次还来得及。
“我是FBI,你安全了。”他冲她说。
“他死了吗,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井底的女孩子开始大声地喊叫,像是生怕他会丢下她一个人走掉一样。
“Catherine,听我说,”他压低声音,“他已经死了,但是这里还有……还有一个人,你必须要保持安静,然后我会把你带出去。现在我去找根绳子把你弄上来。”
“不,别离开我!你不能再把我一个人这么扔在这儿!”
“就一会儿,找到绳子我就能带你回家了,我们一起。”他试着安抚她,而女孩还在不管不顾地仓皇大叫,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语句。
他决定放弃劝说,当他站起身的时候,那尖利的嘶喊声骤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背后熟悉的冰冷气息,时隔多年,这气息仍然带有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的力量。在他试图把枪举出来的同时,一把刀的锋芒尖锐地抵在他的颈动脉上,“把它放下,我的朋友。”男人俯下身,凑到他耳边温和地说,另一只手诱导性地抚在他的手背上。
“Lecter博士,请不要伤害她。”
“嘘……你受伤了,现在需要治疗,不是吗?”
枪从他的指尖滑到对方的手里,那把刀上的力气又增多了些,刺痛在皮肤上弥漫开来,他看到一支注射器的针头被迅速地扎进了他的手臂。
*
Will醒来的时候仍是黑夜,长久的酣眠让他失去对于时间的感知,他不知道这是他失去意识的那个晚上,还是在那之后已过去许多个日夜,他对自己仍然活着这一点感到惊讶,药物的效果还在他身上残留着,他的视线因此模糊不清。现在他躺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墙上贴着素淡的墙纸,如水的月光从白色窗帘的间隙中流淌进来。床头灯亮着,借着灯光他看到自己的一只手被手铐固定在床柱上。他检查自己:腿上和脸上的伤口被仔细地缝合和包扎起来,毫不意外地,两把枪都被取走了。他的头在晕眩中剧烈地疼痛着,在这恍惚中门被推开了,Lecter走了进来。
“Catherine Martin在哪里?”
“你醒了。”无视了他的问题,年长的男人只是一边陈述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把端着的托盘放在边柜上,白色的碟子上摆着一块甜品。“加泰罗尼亚奶酪,配核桃和蜂蜜。”
Will盯着托盘里银色的叉子看,“过了这么久,你对烹饪的兴趣一点也没减少。”
“一直如此。”Lecter把碟子拿起来帮他递了过去,在看着他试图用自由的那只手拿起叉子、又颤抖着把叉子不小心掉落在床单上时扯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别大惊小怪的,一点硫喷妥钠而已。这也许能帮助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 不过不用着急,等你吃完了我们再聊。”
他花了一些力气稳住手,费力地叉起一小份送到嘴边 —— 这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想要在此时攻击对方并摆脱控制大概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比狮子里的蜜还要甜了吧?[3] 只是可怜那蛾子,还没有醒来就已经死了。”
“也许。”Will疲惫地眨动着眼睫,他缓慢地把盘子里的东西吃掉,然后看着Lecter把盘子收拾走。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可能不止一次注射,他想,也许上一次就在他醒来之前,又或许这蜜中也藏了一柄利剑。灯光如烛火般跳动着,下沉的天花板像夏日的云层一样变幻着形状和密度,整个房间在时间的河流中涌动着,而他是唯一被固定住、一成不变的所在。
“这是他给他母亲保留的房间 —— 很伤感不是吗?他甚至都没怎么见过她呢。”Lecter走了进来,重新在Will身边坐下:“所有的地方都杂乱肮脏,只有这个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即使是一个残缺不全、无可救药的人,也有这样一间特别的房间。这让我想到你 —— 好奇心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告诉我,你的房间是怎样的,Will?”
Lecter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整个世界向内收缩成一个点,退回到他心灵的荫翳下。
------------------------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zwmi.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