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末,彻查西宛人的行动顺利收尾,帝都、京畿乃至全国各地,残余隐匿的西宛人尽数收归掌握。今上赏罚分明,论功行赏,嘉奖兵部上下执事臣工。总管此事的沈之白焚膏继晷,尽忠职守,获得了特别褒奖。
从外任回朝中任职两年,华原侯渐渐站稳脚跟。对五年内连续失去两位家主的沈府,实在意义非凡。
琪翔知道,沈之白仕途的凯歌,是建立在他的无数同胞的生命与鲜血之上。侯爷越忙,西宛人越要倒霉。
业人是仇人,而沈之白在业人当中,是持屠刀的刽子手,尤其可恨。同时,琪翔明白自己没什么指望。侯爷厌恶他,自从那一幕被撞破,即使后来六老爷再不招他,侯爷已经几个月没有说话。
反正,迟早一死,他索性不再委屈自己,那向屠夫跪着乞求的一时苟且活命,不要也罢。全知全能的真神啊,如果看的到世间的一切,一定会给他们最终的公正。
花灯璀璨,游人如织,烟火一簇簇冲上夜空,绽出绚丽的图腾。十里长街,倒映在护城河,大年十五的夜晚,比白天更光明,比幻境更美丽。
琪翔不懂,侯爷为何不带他的小公子,也不带两个小妾出门看灯,却命他同往。
“你还记得承运二十一年的上元灯节吗?”
“不记得。”
琪翔不假思索地说。话一出口,回忆细细地翻腾而上,那一年,过完灯节没多久,他就与莎莎依订婚,那一晚,他们在夜市吃了一碗汤圆。那是他一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而现在只有眼泪的苦涩。
沈之白本就不善攀谈,面对琪翔许久以来的冷漠和敌视,不知应该怎样将谈话继续。他那些治下、交友、笼络的本事,因为眼前的人太特别,统统显得愚蠢而笨拙,等而下之。
他叹了一口气。那时怎样遇到一个人,琪翔全忘了,而他却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至今他仍觉得讶异。
年年有灯节,年年灯节中有千千万万路人。偏偏只叫你,迎面对上,那一个。
人间烟火无数,只有一个人叫你牵念。叫你想要停下来,想要落地,给他一个家,心甘情愿,别无他求。
“那次,我是不是打的太重了?”虽然当时没问,但沈之白记着,琪翔的脸肿了好几天,看到他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又恐惧又憎恶的眼神,一声不吭,绕道就走。
“回侯爷的话,没有。”琪翔恭恭敬敬地回话。打落的牙齿除了和血吞,没别的出路。他身为贱奴,又自甘下贱,没资格申辩。
沈之白移过视线,看到琪翔那不苟言笑,线条紧绷的侧脸,突然满脑子全是,老六迫他做的那件事。他撑到极限的口唇,紧闭的双眼,睫毛像垂死的蝴蝶一样颤动。
人实在太多,拥挤当中,他无意间碰到一下,他顿时僵得像个木头人。
若不问,他不答。无笑也无话。
无趣的紧。
沈之白默默地想,琪翔的郁郁不乐,因为自己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他可以跟他讲讲他找到了他的妻子,和一个儿子,但另一个的下落尚且不知。他不愿说,因为,他在这件事上被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一定要万分谨慎。他自己也存了私心,若那样唤起他的注意和感激,是因为他对他有用,而并不是因为,他会发自天然地,对他有所回应。况且,即使找到了,想办法掩人耳目地保他们平安,是另一件麻烦事,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先许诺了他,万一失手,岂不叫琪翔更加难过,更加怀恨在心?
帝都的升平繁华对久经沙场的沈将军始终如同一个幻梦,遥想他们在西北疆场与介各、北奚、大食诸国交战,翻覆无常,出生入死,多少白骨才能征服一个部族,多少心血与金帛才能短暂地劝顺。今上唯望功德千秋,万方来归,成就千古帝业。
然而西宛这些早已归顺多年的部族,却在已经认为是自己故乡的地方,活得像条狗。
朝堂中的盘根错节更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沈之白想说这世界上骗人的事太多,他一定只会给他最真的。
但是他在乎的那个人没有表情,他沉默,他顺从,他不是九年前灯节上,狭路相逢的那个眼眉飞扬,温柔微笑的少年郎,他是一具没有魂魄的人偶。
可知此事莫可勉强。
“可巧可巧。”“幸会幸会。”
沈之白与卢昌义碰巧遇到,卢昌义群芳在侧,打趣说:“沈侯孤身一人赏灯,待今年与三公主完婚,就神仙眷侣,成双成对了。”
沈之白笑说:“多谢卢大人吉言。沈某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帝女。”
今上赐婚。没有余地。这是皇家与沈家的事。是沈家的大事。
琪翔不懂,两个人谈笑为什么侯爷时不时地若有所思地向他瞟过一个眼神。他什么也没做,侯爷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到底,想让他如何?他不愿意,他也不是善于察言观色,善于讨好的人。
子夜时分,半梦半醒之际,笛声如约响起。
明明是团聚的佳节,吹响的旋律,一样哀婉不已。
共此断肠声。
沈之白近来顺风顺水,但那些忧伤,从未离开他。
慈母早逝。
爱妻早逝。
出生入死的弟兄,多半埋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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