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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车的同伴见到克莉斯来了,直递眼色,光头置若罔闻,兀自大声说着:“你们这些不信神的人!有罪的的人!光明之王一定会在血月之夜重返地上世界,洗清你们的罪孽,以你们的白骨!”。光头指指马车,“无知的罪人呐,睁眼看看你们犯下的罪!”马车是一辆货车,堆了满满一车橡木桶,上面又绑了几个戴项圈的奴隶。几个人都是嘴唇干裂,神情恍惚。他们被几根麻绳牢牢捆绑在车顶,没法动弹,男女都□□上身,汗液早就干了,在麻绳周围留下一圈苍白的盐渍。

“妈的,活见鬼了,真晦气!”驾车的中年男人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随后抄起驾驶座旁边的皮囊,咬开木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啤酒。

克莉斯不知道他究竟抱怨碰到了“乌鸦”,还是对散播谣言的“末日教团”不满。“末日教团”是都城警备队传出来的称呼,专门称呼年初开始窜出来的一小波神秘教徒。他们别的不敢,专门走街串巷宣扬末日论调。没想到,竟然在这么郊外的地方也能碰到。无论如何,现在她也负责治安。克莉斯坐在马上,踢踢光头的肩膀,那人竟然不为所动。

“闭嘴,快滚。否则就以妨碍执法的名义带你回去。”她只得放出狠话。光头猛地转过来,嘴唇干裂,眼珠好像也快枯萎了,毫无光泽。他干枯的灰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克莉斯,似乎想要还嘴,他那高壮的同伴捅捅他后腰,强行拉着他走了。光头一步三回头,脚步拖沓,踢出一片黄尘,还在大声说着“光明”,“有罪”,“血月”之类的话。

见他离去,赶车人又骂了一串脏话,放好酒囊,抄起缰绳就要走。克莉斯伸手拦住马车。“你的人快渴死了。”

赶车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她。“俺还累死了咧,快两天没合眼了。他们算个屁!你是官家人,可也别欺负俺,俺干的是合法买卖。”男人口音土里土气,他在油腻腻的马甲里翻找一通,递过来一枚浅黄的铜牌。克莉斯低头扫了一眼,奴隶贸易许可证,前几天刚发出的。

“俺也不是第一回 来洛德赛了,这一路上,不比从前啰!到处都是怪人。瞧瞧后面那庄子,都起火啰!青天白日的,吓得俺,差点把马给累死。”男人嘟嘟囔囔,把他的许可证塞回口袋,贴身放好,隔着马甲拍了拍。克莉斯紧盯着他,想瞧出话里的真伪。

“庄园起火,你亲眼所见?”

“可不是吗,好大烟咧!”男人扭过身往回看,克莉斯向他道声谢,猛踢马肚。战马四蹄翻飞,扬起大片尘雾,呼吸间便把满载酒桶与奴隶的马车抛在身后。

这片榕树林位于洛德赛西部城郊,荒凉偏僻,却有一条人工夯实的硬泥便道。这条路是多年前,为了方便莫荻斯大学士来往双子塔开辟的,取了和庄园一样的名字,叫做绿影路。路边只有一座庄园,克莉斯从小长大的绿影庄园。她仍旧住在那儿,只不过庄园现在归在秘法学会名下。要不是有学会做主,她连绿影庄园也要失去。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不姓科勒。在三河流域,瓦里省科勒家族封地长大的米诺可以继承母亲的一切,她的爵位,旗帜,土地,而克莉斯,克莉斯只能代替学会照管母亲留下的绿影庄园。除了这座庄园,她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在庄园的白篱笆前勒住马的时候,克莉斯和战马都气喘吁吁。空气里净是烟火味,呛人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火完全灭了,左侧三分之一的篱笆被烧毁,最惨的是篱笆后面那株樱桃树。她五岁的时候亲手栽下的,本已长得枝繁叶茂。昨天弥兰达还说起,今年打算用它结下的樱桃酿酒。她的图鲁部落世代相传的水果酒,清甜爽口,度数很低,晚餐后喝一杯解乏最合适。昨天克莉斯亲自查看过,枝头叶间结出了累累果实,只是还颇有些青涩。现在的樱桃树色如焦炭,皴裂的树皮冒着白烟,烧焦的细弱枝条摇摇欲坠。

“这个畜生!”克莉斯怒骂。该死的米诺,先前就不该给他好脸色。

“他带了二十个人过来,扬言要收回地产。我说我家大人只是为学会代管,他马上改口说,大人操心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就好,不要在比武大会上露面。他还没笨到家,知道打不过,就威胁别人不要上场。哼,懦夫!要搁在我们部落,得给他戴上浇了黑猪血的草环,撵去跟烂香蕉睡在一起。”

弥兰达大骂米诺,丝毫不介意与主人之间的距离。她只穿了衬衣长裤,惯用的腰刀栓在皮带上,衣袖被她卷至肘部,乌黑的圆筒靴上沾了不少泥灰。她把空了的木桶递给身后的仆从,朝克莉斯走过来,嘴上说着狠话,眼里却笑盈盈的。

弥兰达有双烟灰色的眼睛,它们在深色皮肤的映衬下,亮若晨星。克莉斯曾经亲口夸过,她本不该说出口的。弥兰达在马头处站定,战马喷个响鼻,亲昵地去蹭她的手。弥兰达抚摸马匹,抬起脸望着克莉斯,细银项圈从白衬衣领子露出一角,褐色皮肤让它格外刺眼。

“对不起,瞎忙了一下午,厨房现在还冷着。要出去吃吗?现做的话只有面包和黄油,冰牛奶还剩下一些。”

“面包就很好。”克莉斯翻身下马,弥兰达跟在她身后。“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守夜。上午我到城里去了一趟,太乱了。”弥兰达抚摸腰刀裹了鲨鱼皮的刀柄。刀是克莉斯买给她的,刚到洛德赛的时候,她只有一条勉强遮住下身的破麻布。克莉斯遇见她时,她的临时“主人”——两个奴隶贩子,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坚持她活不长了,还会感染其他奴隶,让他们的钱袋大大缩水,必须尽快处理掉;另一个认为给她化化妆掩饰一下,凭借她的脸蛋和身体还能卖个好价钱。洛德赛的贵族们有了新兴趣,妓院里的图鲁人供不应求。但弥兰达其实是部落最顶尖的战士,一生只输过一次,仅有的一次失败让她成了战俘。

“雇些佣兵吧。”克莉斯穿过前庭的小花圃,登上庄园前门的长石台阶,经过高耸的大理石柱,走进室内。前厅地板上镶了精美的马赛克,正对大门的拼成一盏巨大的油灯。整个帝国,也只有在这座庄园里才能看到油灯家徽了。克莉斯轻叹,她转过身对弥兰达说:“这几天干成这样,花草都得浇水,你还要管饭,对账,应付其他人,哪来那么多精力。白天晚上都干活,铁人也要累垮了。”

“我能在雨林里缀着敌人两天一夜。”

“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

“我看你每天紧张得,头人打仗的时候,还会见缝插针寻快活呢。”

“你的大陆语进步很快,都会说见缝插针了。”

“那是老师教得好。”

弥兰达仰着头,为克莉斯解开披风的搭扣。她总说自己在图鲁人里算高挑的,然而图鲁人给人的普遍印象是小巧矫健。弥兰达跟伊莎贝拉一般高,站在克莉斯面前很显娇小。她把披风搭在臂弯里,摸上斜勒在克莉斯胸前的皮带。皮带陷在低缓的软丘之间,弥兰达摩挲黄铜搭扣,小心翼翼为她解开。皮带另一端缚着苍穹,巨剑很沉,弥兰达抱着却不显吃力。她把披风和巨剑都拢在怀里,上面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我白天去过一趟朵尔街,佣兵要价是一周前的三倍。真敢开口,就那种货色,喝得醉醺醺,撞到门框两次都没走出去,我一只手能干掉他们五个!何必花那个冤枉钱?这是你的家,结果弄得到处都是外人。学士们进进出出,真把你当成给他们看门的……”

“弥兰达……”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也不想在你面前当老妈子,可是……你真的不考虑去比武吗?步战第一名可是有四万金币的重赏。有了那笔钱,就可以把绿影庄园买下来,冠上你的名字。什么牛啊马的,再敢到你的私人领地捣乱,我就把他们的脑袋都削下来!你们的律法允许这么做,我没记错吧?”

克莉斯不作声,只是看着弥兰达,直到忿忿的气息从她身上消失不见。克莉斯明白自己有时候太严肃,但她别无选择。“你知道我不参加表演性质的比武,从不。我用剑杀敌,不用作玩乐。”克莉斯的目光落在苍穹上,很温柔。

弥兰达多希望她是用那神情看着自己。她知道劝不动她,可还是要一试。不试一试就宣布失败,可不是图鲁勇士的做法。只有森林之母知道这会儿她有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帝国人,那样她就可以参加比武,光是奖金就足够丰厚了,更不要提从赌场里白捞到的银币。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她的主人不是这么的固执,压根儿不会救下她。最后黑皮肤的图鲁战士妥协了,她转而询问:“昨天你又只睡了一小会儿,要不要试试我们图鲁的库库塔?喝一碗下去,保你睡个好觉。”

克莉斯笑起来,解开立领下的第一颗纽扣,歪头望着她。“给我推荐巫医?”这句话教弥兰达生起气来,她抱紧怀里的巨剑,剜了克莉斯一眼。“我们图鲁的巫医有的是真本事,他们拥有丛林里世代相传的古老智慧。没有巫医,图鲁人活不到今天。不要把他们和白庙里面卖香水的光头扯在一起,那是侮辱!”

“没有巫医之前,图鲁人不也活下来了吗?好了,好了,不跟你争。至少我们对苏伊斯大神官的看法一致,凡事往好处想,也是你们图鲁的准则,对不对?”

弥兰达似乎消了一点气,她白了克莉斯一眼,补充道:“图鲁人也不说谎,说谎会被水蚂蟥吸干舌头。到时候这个人就再也说不了话啦,一张嘴只能看到一条大蚂蟥,没有部落容得下他。”

克莉斯被弥兰达逗得哈哈大笑,她这辈子也不可能用巫医的法子治病,但回到洛德赛以来,她几乎把能查到的药剂都试了一遍,空闲时间全在庄园的药剂室里度过,还是无计可施。劳累一点帮助也没有,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只是梦而已,但是束手无策,疲于应付。梦里都是血液的腥甜味和呛人的烟火味道,次次如此。月亮在滴血,它散发出可怖的红光,将周围的一切蒙上一层血一样的薄纱。克莉斯站在帐篷里,她的盔甲立在一旁。危机四伏,她应该马上穿上它,身体却不听使唤。有声音从泥土里发出来,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蠕动。松软的黑土拱起来,像一个坟堆,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月光把它变成红色,仿佛在血池里浸过。那其实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骼纤细,五指修长。最好的琴师才配拥有这样的一只手。克莉斯快要窒息,那手跳过她们之间的距离,扼住了她的咽喉。帐篷里都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索菲娅。”

克莉斯费尽千辛万苦说出口,喉咙像被雪风刮过。全身上下都在痛,不仅仅是嗓子。从土里爬出来的人不说话,血红的月光里,她的嘴唇还是惨白如骨。她用死人的嘴唇冲克莉斯微笑。

“我忘不掉。”两行清泪应声从索菲娅眼中滚出。雪青色的眼睛浸在水里,她的眼神空洞又绝望,克莉斯从中看到了世界的尽头。“我要努力忘记你,可我越是用力,你越是活蹦乱跳,在我脑子里。”

索菲娅走过来,抚摸克莉斯的脸颊。她流露出万般不舍的神情,她的手指温软,全然不像死人的手。“白费力气。”索菲娅笑了一笑,眼神还是那么空洞,她的笑让克莉斯浑身冰凉。“办不到的,我知道你也做不到,你的心是那么地软。”索菲娅抱住僵硬的克莉斯,脸贴在她的胸口上。熟悉的气息将克莉斯团团围住,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有尖刀在捅她的心。

“你可以推开我的。你杀死我,我也不会怪你。我们现在是敌人。”索菲娅抚摸克莉斯后背,用她习惯的手法。她的胸口在震动,那是她在哭泣。这样的爱抚似乎让她饱受折磨。她扬起脸,灼热的视线落在克莉斯脸上,令她睁开眼睛。克莉斯凝视曾经深爱的人,疼痛让她的胸腔成了一截空心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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