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醉秋说的“试试”, 究竟是怎么个试法?
她会做些什么?
这两个问题萦绕在赵渭脑子里,害他一整个晚上都时梦时醒, 辗转到天明。
好在他素性自律,没有因私废公的习惯。
早起收拾停当,他唤来肖虎:“你立刻去请陈至轩、郁绘来我书房。关于北麓布局的事,昨日众议乱糟糟的,我今日要和他俩单独再议。”
昨日在仁智院的人太多,大家七嘴八舌各持己见。
过程中赵渭又频频走神,并没太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
肖虎应下后, 问:“三公子,您这是不打算吃早饭?”
“嗯。你备些蜜果饮就行。”
每当有正事悬心时,不将落实,他就没胃口吃饭。
肖虎知道他这坏习惯。
但肖虎也知道他的倔脾气,不敢多劝, 只是小声嘀咕:“您这是逼我找凤统领告状。”
凤醉秋刚来没多久时,就敢强塞赵渭满口饼。
从那次之后, 她在肖虎心里简直是英勇二字的化身。
而今凤醉秋更是领着圣谕监管赵渭了,劝饭这种事,更得请她出面。
赵渭横眉冷对:“你什么时候成的告状精?”
但语气听起来并不生气,好像是不反对肖虎去告状似的。
陈至轩是在去饭堂的路上被肖虎“抓”来的。
他苦着脸, 一进书房就喋喋抱怨。
“赵大人, 你这是找我谈事还是找我索命?催这么急, 吃早饭的时间都不给留。”
跟在后头进门的郁绘右手按着胃部, 向赵渭投去一记幽怨眼神。
显然陈至轩所言也是她的心声。
“州府下个月就要将我们所需的工匠送来了。”
赵渭摊开桌上的图纸,半真半假地冷笑。
“吃饱了, 脑子就转得慢。今日若不能敲定北麓布局图, 你们就这么饿着吧。”
“没人性。”陈至轩悻悻落座。
郁绘本已快走到桌前, 感觉后背一阵冷飕飕,便转头打算折去关门。
自入冬以来,赫山一天比一天冷。
她身骨实在纤弱,虽裹了件毛茸茸的兔裘大氅,还是经不起这么吹。
赵渭却立刻唤住她:“别关门。”
陈至轩嗤笑:“赵大人,虽说男女有别,你避嫌算是君子之风,可也不用太死板吧?又不是只有你和郁绘两人在这里。大冷的天,关个门怎么了?”
“少废话,”赵渭白了他一眼,直奔主题,“昨日在仁智院,他们叽哩哇啦,到底是在争论什么?我离开以后,大家还是没有达成共识?”
抱怨归抱怨,说起正事,陈至轩神色认真许多。
“火药碾磨坊设在瀑布附近,建筑的密闭防潮是大问题,谁都拿不出解决办法。所以,大部分同僚认为……”
谈话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陈至轩、郁绘转述了同僚们的各种意见,也说了各自的看法。
大多数同僚关心的是碾磨坊,而陈至轩的重点则是:“那个夏骞不是快来了吗?既这家伙派头大,要求自己单独一院行事,不如就在北麓为他新修。”
郁绘抖着满身寒气,坏坏地偷乐:“拖拖拉拉修个一年半载,让他干瞪眼耗着,什么也做不成。”
“聪明,”陈至轩拊掌得意,“明面上还显得咱们重视他,州府和朝廷都不能说什么。岂不美哉?”
朝中有人想扶持夏骞与赵渭打对台,将他硬塞到赫山来。
仁智院的人都知赵渭受了委屈,便没谁欢迎这人。
赵渭望了望门前石阶,果断否决。
“没必要。将望山院腾出来,备好他信中要求的所有东西。让他一来就能立刻上手做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会搞什么鬼。”
他有个预感,那个夏骞来赫山,没那么简单。
“记住,无论夏骞怎么做,我们都无需费神与他暗斗心机。直接下明棋硬碰硬,技不如人者,滚蛋。”
纵然清楚夏骞来者不善,但赵渭依然不打算在他身上费太多心机。
在军械匠作这行当,仁智院是大周朝目前唯一一处运作成熟的顶尖机构。
夏骞就算有自己的小班底,在仁智院这帮人面前也不够看。
所以赵渭决定将事情摆在明面上,以绝对实力碾压,然后顺理成章将夏骞赶走。
如此,于情于理都能稳稳站住脚,朝中各方也半点说嘴的余地都没有。
见赵渭对夏骞的事已有决断,陈至轩和郁绘便不再瞎出主意。
三人又探讨了北麓布局上最要紧的几个问题,顺便捋清开春后的行事侧重。
赵渭道:“最多到明年夏天,我与陈至轩就会逐渐从仁智院的具体事务中抽身。郁绘,到时你与高饮就得联手挑起大梁。”
他是习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若无意外,明年他就会得到封爵。他不能等圣旨到了利州再仓促行事,得提前筹谋好开府事宜。
到时有太多要忙的,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对仁智院事事亲力亲为。
论军械匠作这门学问,高饮家学渊源,虽暂不能与赵渭比肩,但绝对是当世少有的顶尖水平。
但他与人交流是个大问题,在筹算上也不如郁绘专精。
所以赵渭与陈至轩很早以前就在不着痕迹地栽培郁绘。
有高饮和郁绘相辅相成,赵渭与陈至轩便只需提纲挈领,把控大方向。
赵渭道:“神火飞鸦那玩意儿,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完成初步计算。若运气不好,这东西可能不会出自我们这代人的手上,得后来人沿着我们的脚印再继续往前探索。不必急于求成,你们明年的重心是继续改进‘百虎齐奔’,以及为沅城水师研制‘火龙出水’。”
陈至轩补充:“仁智院的具体事务,我和赵大人也不是完全撒手。关于火药纯度问题,我们会持续探讨;新的助推燃料,赵大人也已经托人在各地探寻。一旦有新的突破,会及时告知你们的。”
郁绘使劲点头:“定不负所托!”
谈完已是巳时三刻。
赵渭端起茶盏抵在唇边,看向门外空荡荡的石阶。
他清楚记得,自己昨日明明说过“若你有法子让我主动上钩,那就不算‘监守自盗’”。
这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吧?
按理说,凤醉秋今日怎么也该有所行动吧?
而且,今日辰时那会儿,肖虎说了要去找凤统领告状的。
可一上午都快过去了,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赵渭不禁深深怀疑,凤醉秋说喜欢他,根本就是闲极无聊耍他的。
那混账姑娘,知道他没吃早饭,却看都不来看一眼。
谁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骗子。
他持续盯着空荡荡的石阶,口中漫不经心道:“好,北麓布局大致确定。接下来得去一趟循化。就这几日,你俩准备准备。”
郁绘拢着兔裘,说话时齿关微微打颤:“去循化……做什么?”
赵渭半晌没应,看上去仿佛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赵大人,十一次了。”陈至轩这话很是突兀,没头没脑的。
赵渭徐徐收回目光看向他,疑惑蹙眉:“什么十一次?”
“咱们在这里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往门口看了十一次,”陈至轩试探道,“是在等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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