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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柳话音刚落, 其他官员还未反应过来，国子监祭酒便直接站了出来：“陛下不可！”</p>

林柳低头看向国子监祭酒：“爱卿倒是说说，有何不可？”</p>

国子监祭酒沉声回答：“皇上不可厚此薄彼，既然准备为女学增加一门课程, 如何可以落下国子监？难道, 国子监的学子, 就不是天子门生了吗？”</p>

林柳挑眉, 这老头儿……</p>

这是想要和自己唱双簧？</p>

她笑了笑, 道：“方才不是说了，只是不强求国子监开设这样一门全新的课程而已, 但若是国子监祭酒愿意给国子监的学生开设这么一门课程，朕自然欣喜万分！”</p>

国子监祭酒立刻跪下叩首：“恳请皇上，准许国子监祭酒开设相关课程。”</p>

林柳看着国子监祭酒, 良久后点头：“准！”</p>

国子监祭酒退下之后，其他官员暂时失语，半天都没人站出来回话。</p>

林柳没想到国子监祭酒回话之后，效果会这么好。</p>

她环视一周, 开口道：“若是没有其他意见, 今日就……”</p>

“臣，有不同意见。”</p>

林柳看了一眼, 是翰林院的一位官员，已经胡子白花花了。</p>

她立刻坐直身体，低头看着对方：“你说。”</p>

老翰林颤巍巍回答：“微臣，觉得皇上贸然将海外传过来的知识加入科举之中, 不太妥当。我华夏泱泱大国, 传下的所有书籍都是先人的智慧结晶, 历经几千年而经久不衰, 这才会被当做科举考试的内容。可那海外知识，不过是一群洋人刚刚做出的学问，不曾经过时间的考验，不知是否于国于民有益，怎可贸然将其加入科举之中？”</p>

林柳扫了对方一眼，看在对方年纪的份上，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只是说道：“赵翰林甚至不曾看过那些书籍，只是因为他们做出学问的时间是在你还活着的时候，而不是你出生之前，就武断地认定，那些学问不值得学习吗？若按照你的说法，孔孟圣贤当年刚写出论语四书等文章的时候，岂不是只会受到旁人轻视，而不会被人尊崇？”</p>

老翰林哑然，但不想服输，仍硬着头皮开口道：“可皇上，安歇都是海外蛮夷之学，如何与华夏相提并论？”</p>

林柳皱眉想着措辞，担心自己说话太狠，气到了这位老翰林。</p>

林如海直接站了出来：“赵翰林这话可就不对了，孔夫子都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话难道你就只是简单粗暴地当做人与人之间的做事准则？国与国之间，同样适用。”</p>

“老夫曾亲眼看过那些海外过来的先生做的学问，虽然与我们如今学的文章不同，都是天文地理格物之学，但不夸张地说，真是字字珠玑，让人看过之后恍然大悟，必将对这个世界生出更清晰的认知。”</p>

“看过之后，老夫也曾深恨自己年岁渐长，已没有年轻时候的精力刻苦求学，不然定是要拜他们为师，好生学上一学的。如今陛下愿意将这些知识交给孩子学习，是陛下仁慈，赵翰林若是不愿让自家孩子学，也不会有人强迫。”</p>

“赵翰林放心，我们与皇上商量过了，因为考虑到不少考生寒窗苦读十几年，许是暂时没办法接受新知识，所以才会提出与四书五经等知识考核分开，单独列为一门考试。”</p>

季崧在旁边帮腔：“赵翰林若是担心不学相关知识会影响到科举成绩，也大可不必。皇上说了，虽然相关知识的考核在考卷中的比例会逐年增大，但所有题目都属于附加题，只会影响入朝为官之后的官职分配，并不会影响考生排名。”</p>

“等到两门考试分开之后，考生可以选择两门都考，但也可以如以前一般，只考试四书五经一门。两门考试单独排名，四书五经的录取名额也与之前相等，另一门考试的考生并不会占据传统科举考生的名额。”</p>

话说到这儿，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p>

虽然皇上准备大力推行那些海外洋人研究的学问，但并不强制所有人学习。你若是觉得那些知识上不得台面，比不得四书五经，完全一条道走到黑，反正不会影响到正常的科举录取。</p>

虽然谁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有猫腻——</p>

若是没有猫腻，以皇上对女学的看重，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强迫女学的学生耽误科举的时间，去学习那些海外传来的知识？</p>

但皇上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其他人就算猜到，也不好再开口。</p>

何况，林柳也没打算再让他们开口。</p>

林如海与季崧说完之后，林柳笑着道：“还有其他细节，邸报上都记录得非常清楚，诸位若是有何疑虑，等回家看过邸报之后，再在下次的大朝会上提出便是。诸位放心，朕绝对不会做那等强迫他人之事，学习这种事更是强迫不得。”</p>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欧洲都还没有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苗头，华夏的发展也可以慢慢来，完全不用着急。</p>

文武百官：“……”</p>

你说这句话之前，能不能先收回强行让女学开设一门课程的命令？</p>

林柳微笑，转头看向旁边的碧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p>

……</p>

朝会结束，文武百官都受到了林柳口中的邸报。</p>

所有官员都不敢忽视这次的邸报，拿道手后就像是研读经典一样，逐字逐句地将所有与科举相关的事情都研究得清清楚楚。</p>

上面的内容其实与林如海并季崧二人说的没有太大差别，只是上面的措辞比两人说的还要更宽容，是真的将“你爱学不学”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p>

甚至于，文武百官还隐隐有种感觉，当今皇上有心想要劝他们不要学这些新知识。</p>

文武百官：“……”</p>

然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样的结论——</p>

皇上肯定是想要搞大动作了，而且这些动作肯定与这些海外传来的新知识有关。</p>

有那聪明的，瞬间下定决心，等皇上将那些洋人的文章整理成册开始售卖之后，他们一定要尽快买回来，不但要自己学，还要让家里的孩子学！</p>

脑子聪明但喜欢瞻前顾后的，则想着等以后清楚皇上想要做什么之后，自己再做决定。</p>

文武百官中，傻到看不透邸报的到底还是少数。</p>

而看懂了的那些官员中，固执到明知道皇帝以后要用那些洋人做的学问来搞大动作，却还不愿让家里的孩子学习的，更是……</p>

一个也没有。</p>

人也不傻，明知道皇帝看重这个，还硬着头皮与皇帝对着干。</p>

虽然林柳说了不强求，但只要有机会，谁会想要留在原地被其他人抛在原地？</p>

他们自己也就罢了，孩子可不行！</p>

林柳这样做的本意，是想要让女学的姑娘们占得先机，这样等到蒸汽车开始投入使用，开始改变所有人的生活习惯，开始改变整个世界的时候，她们能靠着这一步先机，占据更有利的位置。</p>

但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到来份儿上了，这群本来应该死命反对的人当中，竟然全都反其道而行之，开始重视并期待那本书的发行了。</p>

林柳：“……”</p>

这大概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这句话的真实写照？</p>

林柳有些犹豫，是不是改变方式，直接使用强制手段逼着所有人都学习科学知识？这样他们许是反倒不会将这些科学知识看在眼里了？</p>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一想。</p>

她虽然想要提高女性的地位，却也没想着打压男性。若是给出了足够多的讯号，他们还是固执己见不愿去接受，最后被抛下也是他们自己的锅，可若是人家接受了，你还想方设法地打压他们，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p>

知道文武百官的选择之后，林柳便直接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开始紧盯着工部那群人与翰林院合作，编撰出一本由浅入深的科学教材。</p>

这个过程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为了教材的质量，林柳也不会催促翰林院的这些官员。</p>

不过在这期间，林柳也抽出时间关注了一下院试。</p>

那群考中了童生的姑娘们，在结合自己的情况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次的院试。</p>

但这并不代表，这次院试就没有其他女考生了。</p>

虽然少了女学的这些考生报名，这次院试的女考生报考人数又回到了之前的水平，只有寥寥十几个，但这十几个女考生愣是考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几乎每一个考生的名次都在前排。</p>

但这个消息已经不会再引起京城百姓的注意了——</p>

因为所有人都对女考生们的优秀，已经习以为常。</p>

……</p>

院试结束之后，盛蔓便找到林柳请辞。</p>

她如今身负钦差之职，即将前往全国各地考察当地环境，需要在每一个府城都建造三所女学。</p>

师徒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如今共处一室，心情都放松了许多。</p>

两人抛开君臣身份，闲聊了一下各自的生活。</p>

盛蔓想到林柳的年纪，笑道：“你如今的年纪，也就是礼部尚书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儿在前面顶着，否则文武百官早就要开始催着你生一个继承人了。不过就算有礼部尚书在前面顶着，等你成婚，文武百官怕也要开始催生了。”</p>

男女有别，林如海与季崧就算有心，也不好直接与林柳谈论这个话题。</p>

贾敏最近守孝，自然也没办法入宫与林柳谈话，所以第一个与林柳谈起这个话题的，反倒成了盛蔓。</p>

林柳笑了笑，开口道：“怀孕生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多注意一些，总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p>

以她如今的年纪，只要怀孕的时候好好养着，遇上危险的几率还是很低的。她又有异能在身，其他不说，至少身体绝对比一般人都要好。</p>

再加上一僧一道之前说的，长生牌位的事儿，林柳倒是从来没有担心过生产这件事。</p>

而且，她又不会一直生。</p>

最多生两个就好了，她甚至已经想好，若是生产，第一个肯定要生女儿。如今女儿也有继承权，也免得一群官员为了继承人的事儿叽叽歪歪。</p>

至于第二个生不生，生儿还是生女，都要与季崧商量之后再说。</p>

盛蔓见她胸有成算，不由笑了起来：“你这样就很好，我原本以为你一直不成婚，是对成婚生子有抵触，或是没想法，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p>

林柳失笑：“成婚生子有什么可抵触的？遇上了对的人就成婚，没遇上就不成婚。遇人不淑就和离，对方不错就好好过下去，只要不被外物影响了自己对本心的判断，怎么可能过好的。”</p>

盛蔓愣怔半晌，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p>

林柳见了，想到对方经历，不由劝道：“先生的年纪也不算特别大，若是遇上了合适的人，其实没必要易一直单身。”</p>

盛蔓摆摆手：“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儿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只是想到了我那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若是他能平安出生，如今只怕孩子都好几岁了。”</p>

林柳有些担心地看向盛蔓，却见她眼底虽然有遗憾，却已经不剩多少悲伤了，这才松了口气。</p>

盛蔓已经走出来了。</p>

林柳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知为何，心里竟像是被人搬去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p>

——愿那些经受苦难的女子们，都能像盛蔓一般与过去告别吧。</p>

盛蔓对上林柳的眼睛，笑了笑：“你不要这种表情，我给你讲一件好事儿让你高兴高兴？”</p>

说着，盛蔓便提起了她前夫一家。</p>

“你登基之后直接将我前夫父亲的官职罢免了，还将他们抄家了，那一家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以为你这样做是因为我，于是被抄家之后吓破了胆，连夜带着行李逃回了老家。”</p>

虽然已经与过去和解，但听到这一家人过得不好，盛蔓肯定觉得高兴——</p>

毕竟当年受的苦，又不会凭空消失。</p>

“因为当时情况混乱，他老家又比较偏僻，所以他们回到老家之后在当地过得还算不错。却没想到他们自己作死，你登基不久不是就砸了柯家的贞节牌坊？那时候有不少人便嗅到风声，对贞节牌坊的存在变得格外戒慎。”</p>

“等你后来颁布圣旨，直接说了家中有贞节牌坊的人就不允许科举出仕之后，许多人对贞节牌坊的存在都变得讳莫如深起来，除了极个别老顽固仍旧以贞节牌坊为荣，大部分人都将自家的贞节牌坊给砸了。”</p>

“但我前夫他老家不是很偏僻，消息不流通吗？他们又已经无人做官，只是一个普通的还算富裕的人家，所以根本就没得到这个消息。”</p>

“我前夫有一个庶出兄弟，因为小时候受了嫡母太多苛待，一直体弱多病，等到我前夫的父亲被罢官，连夜带着所有家人逃回老家，他受了惊吓又一路疾行，最后一病没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回到老家给那个庶子办了丧事之后，担心京城那边的消息传到老家，所以未雨绸缪，想要弄一块贞节牌坊，好让自家名声好听一点儿。”</p>

“然后，那个庶子的遗孀就自杀殉情了。”</p>

说实话，就古代那种盲婚哑嫁的风俗，夫妻之间能生出感情都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儿，感情深厚到愿意在丈夫死后殉情的更是天方夜谭。</p>

但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竟也没人怀疑其中真实性。</p>

“不巧的是，他家在庶子遗孀殉情之后递上当地官府，想要申请贞节牌坊的报告，与你的圣旨一起送到了当地官府的桌案上。那官员也是个敢想敢做的，当即决定将我前夫一家树立典型，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官府的衙门上门严查。”</p>

“因为太过突然，他们没能及时毁灭证据，于是他们杀死庶子遗孀，想要博一个贞节牌坊的阴谋，就这么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了。我那前夫的父母作为主谋，直接被抓起来以谋杀罪砍了头，其他人在当地的名声也坏透了，在当地举步维艰。”</p>

林柳听了，也是有些惊讶。</p>

只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家人一心想着走偏门捷径，最后也直接栽在了这上面。</p>

盛蔓说完这事儿，微微叹气：“就是可惜了庶子的那个妻子，她虽然性格不好，以前也曾与我针锋相对，但到底罪不至死……”</p>

幸好贞节牌坊已经被毁，不然当地官员哪怕为了自己的政绩好看，只怕就算知道了此事背后有蹊跷，也不会严查。</p>

林柳点点头：“那家人确实罪有应得！”</p>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盛蔓看了眼天色，直接提出了告辞：“今日一别，许是要好几年才能再见了，你要记得保重身体。”</p>

林柳上前拥抱了盛蔓一下：“先生，一路平安，保重！”</p>

盛蔓离开皇宫的第二天，就带着行李与手下官员离开了京城，直接去了附近的府城考察一下当地情况。</p>